第七章 匯報(小改)
淮海市警局。 周一,警署例會。 謝滔坐在十人位會議桌的最前面,旁邊挨著他的是方無緒,他一言不發(fā)地翻動著桌上整理好的材料,右側(cè)的大屏幕上顯示著六號會館調(diào)查出來的所有信息,這是近幾周來警方跟的最緊的一條線,他們就像是饑餓的野獸,想從鴻門那狠狠叼下一口肥rou來。 但事情并非如謝滔想象的那樣順利。 “方sir,這些,就是你要匯報的全部了嗎?”他蹙眉問。 他調(diào)派了兩個組的警員去展開調(diào)查,還讓方無緒主理這件事,按理說,他之前做臥底的時候在六號會館有些身份,不可能接觸不到鴻門的核心交易,而那些黑色交易,一樁樁、一件件的,倘若一經(jīng)抖落,警方就完全有借口強勢介入。到時候,敲山震足虎了,警局在淮海市的黑色地界上也算是夠有威望了。 可是現(xiàn)在呢?報告交上來有幾十頁,可多是無關(guān)痛癢的信息,說白了,傷不著對方什么筋骨。若不是撰寫人那一欄簽的名字確乎是方無緒,他都要疑心是警局哪個摸不著上司心思的新警員來做的了。 “是的,謝Sir,” 方無緒側(cè)身對著謝滔,他仍是四平八穩(wěn)地坐在椅子上,圓珠筆被他握在手中,“就像在報告上說的,我當時只是負責會館運營,六號會館的其他交易并不經(jīng)由我手。”他在空中虛虛一劃。“非常抱歉,鴻門的人疑心很重,時間有限,我了解的也很有限。” 會議室一片沉默,謝滔擺了擺手,恍似并不在意。接著,他徑直看向桌尾的程敬言。他今天在衛(wèi)衣外邊套了件警服外套,翹著腿坐在椅子上,看上去不倫不類的,他注意到謝滔的視線,挑了挑眉,他站了起來,漫不經(jīng)心地走到方無緒的椅背后面。 他把手搭在方無緒的椅背上,沒有去拆穿他,“方Sir的確沒有說謊,他在會館日理萬機,空了還要陪徐老大,哪會注意到那些東西。”他笑,另起話鋒,“幸好呢,還有我在。謝Sir,勞煩,我這里有一些要補充的。” 方無緒一瞬間攥緊了手中的筆,他注視著程敬言,看他拿起了白板筆,在空空如也的白板上寫上了“六號會館”這四個大字。 “幾個月前,我以為這只是一家普通的夜總會,不過我當時的身份只是一個不起眼的服務(wù)生,自然也接觸不了什么大機密。一個偶然的機會,費龍倒臺,我被派去跟了方Sir。方Sir接手六號會館后,我有了更大的權(quán)限,負責監(jiān)控室的運營。會館的一樓分舞池和包廂,屬于是大家都可以玩。” 他在白板上寫了“一樓”兩個字,旁邊的電子屏幕上就相應(yīng)地出現(xiàn)了幾張圖片,全是夜視下的抓拍。 “但是二樓是個禁區(qū)。在監(jiān)控室的馬仔負責對進出二樓的人展開核對,目的是為了杜絕生面孔。鴻門內(nèi)部有一本常客冊,里面只有畫像,除此之外的資料全都沒有。會館里有老人會在每晚十二點后把這本冊子交給我們,收班后馬仔要把冊子還到三樓的值班室。” “負責監(jiān)控室的人都有誰?”謝滔皺著眉。 “每天輪崗的人都不一樣,絕大多數(shù)我不認識,平常在會館也很少看到他們。” 方無緒聽到這,攥緊筆的手微微放松。 “那冊子呢?”謝滔趕緊追問道。 程敬言頓了一下,“因為后期會館的那位老人被人調(diào)走了,我來守的監(jiān)控室。所以那本冊子里的內(nèi)容被我都拍下來了。” “但是——”他嘆了口氣,“手機在我被趕出鴻門的時候被他們奪走了,想必,他們已經(jīng)看到了里面的‘證據(jù)’,已經(jīng)銷毀了。” 在某處廢棄的老式工廠里,他嘗到了生不如死的待遇,不知道是因為感官還是心理上的冷,他一直打著寒顫。那部手機,也就是在那里被洪金彪的人搜了出來,洪金彪當著所有人的面,扒光了他的衣服褲子,錢夾、電子竊聽器、兩部手機、四張SIM卡——所有的所有,都被他知道了。最讓他羞恥難堪的,是他從他的錢夾里翻出的一張照片,畫面上是大莊賭場的周年慶當天,徐征在臺上發(fā)言時的模樣,他那天穿了一件暗青色的西裝。洪金彪把照片翻了過來,背面是藍色中性筆畫的一個簡筆心形。 “呸!”他一腳踹到程敬言的胸口上,大雨將照片上那顆藍色的心打濕了、弄花了,筆跡變得十分模糊斑駁,程敬言想要奪回,被他用腳踩住了手。洪金彪怒道:“想不到你對老大還有這種心思!真是又當又立,你他媽自己看看——”手機屏幕一亮,里邊的照片就都出來了,其中就有他在監(jiān)控室里拍到的那本冊子的內(nèi)容……“賤人!你和方無緒一樣,老大現(xiàn)在在警局里,都是因為你們這些賤人!” 他從來沒有想過被人知道他對徐征的感情之后會是什么樣的情形,但他承認,他對徐征有一種病態(tài)的感情,他無法控制地被他吸引,但同時也會想著如果就此看他墜落云頭,是不是他就能看見他了呢?在他眼中的他就不再是一個送保溫桶的程仔,一個…方無緒身邊的馬仔。更何況,他還背負著父仇,他繼承了程建兵的命運,徐征繼承了徐澹的命運,他和徐征……永無消解啊。 匯報廳里,方無緒做了一個打斷的手勢,“首先,關(guān)于你所說的監(jiān)控室里的冊子,我不知情,同樣,也無法保證你這個消息的真假。”他看向謝滔,“謝Sir,既然拍到疑似證據(jù)的手機被毀壞了,我們不如捋清各方線索后,重新再定如何——” 謝滔擺擺手,無意聽他的后續(xù),而是轉(zhuǎn)身問程敬言道,“關(guān)于冊子,能記憶下來嗎?局里有側(cè)寫師,他們可以幫助你。” 程敬言露出一個微弱的笑,他看向方無緒,后者的神色莫名。“能,我能記起一些內(nèi)容。” 謝滔一錘定音,“好,那么會后你和側(cè)寫師一起,畫出冊子上的人。各警員輔助行動,最晚我要在這周五前拿到畫像和他們背后的信息。散會!” “OK,sir!” ------------------------------------- “方sir,這么不歡迎我?” 他跟在方無緒的后腳進了他的辦公室,摔過來的門差點把他的鼻子砸到。 “程敬言,以前真是我小看了你。”方無緒冷笑道。“你才是最出色的臥底。” “不敢。”程敬言緩慢地坐了下來,“我只是不想白費做這個臥底而已。方sir如今已經(jīng)是警局最年輕的高級警員,你押著徐征風光回局,成了萬人簇擁的英雄。而我呢,你知不知道我在鴻門受了多大的侮辱,回警局的這段路,我又是有多想死?” “你早就該死。” “喂喂,方sir,現(xiàn)在徐老大沒在這,洪金彪和孫默也沒在這,你表忠心給誰看啊。”他低聲說,“你要是當初再多堅定一點,我肯定早死了,你現(xiàn)在又怎么會落到這個地步?今天會上你的調(diào)查報告,還有你慌不擇路的那幾句話,嘖嘖,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善忍不亂的方警官了。依我說,謝sir要的不是真相,而是能讓他逞威風的‘證據(jù)’。你還不明白嗎?” 程敬言點上煙,他夾煙的食指上包著石膏,他吐出話來:“謝滔不是好人。淮海警局里的水,恐怕還深著呢。” “想要回到老大身邊嗎?”他眨眨眼,“把謝滔做掉,你來接替他的位子。” “程、敬、言!”。 程敬言只是笑,被煙嗆到了之后咳了幾下,又道:“你真的不考慮考慮嗎?”他看到方無緒不再無動于衷的神情,作勢退步道:“好吧,你不合作的話,我也沒辦法。我現(xiàn)在無名無姓,只能犧牲一下徐老大的六號會館,來讓自己上位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