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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天色逐漸變暗,遠處傳來陣陣軟風,吹著竹簾響動,窗縫帶出絲絲縷縷的涼意。 晚上倒變得有些涼了。 魏季擱下筆,撫平紙張,直了直酸麻的脖子,站起身踱步去撈了一件青藍色的外衣披在肩上。 院里的仆人很少,除了必要的服侍,經常進出的也只有六生這個糊涂蛋。 魏季不喜歡吵鬧。 正在倚著窗臺的魏季貼微風緩解疲勞,但風里卻夾著人聲,罵聲,吆喝不止由遠及近,由小變大,劃的一聲,把魏季震醒了。 府里怎么回事? 魏季趕忙抓著外衣穿上,快步走了出去。 府里上上下下都清楚魏季喜靜,能服侍的人都是由管家林叔一一親自選的,進來的都是些安靜本分的人。因為魏季平日讀書的緣故,平時也不會有人大聲喧嘩。只有偶然一次就是六生糊涂蛋因為一碗面吵吵鬧鬧,就被林叔揪著打了半晌。 像這樣程度的嘈雜,府里少有。 魏季出了院門,就站住了,看見五六個人正亂七八糟的扭打在一起,幾個臉上仍帶稚氣的侍女拿著木棍站在一邊,盯著中間一團團的人,隨時準備戰斗的樣子。 林叔和老屠立在旁邊,似乎是在指揮。六生夾在戰斗中心,還在奮戰。 魏季略略皺一下眉頭,大聲道:“這是怎么回事?” 幾個侍女“啊”了一聲,把拿木棍的手垂了下來,手肘互相懟了懟對方,像是在告知對方,主子來啦! 林叔是這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的雙頰消瘦,卻面龐紅潤,留著短短的山羊胡,目光炯炯。看到魏季來了,他立馬迎上前,跟魏季說了這件事的由頭由尾。 這件事情的主人公就是老屠車里的那個瘋子。 本來六生應下就魏季的話,要把他壓去官府,所以就跟林叔說了這件事情,拿了錢就打算把這個瘋子打發去官府了的。 但不知怎的了,一開始還好好的瘋子突然發瘋了,從院前鬧到院后,一時間瘋子瘋得厲害,跌到了池子里去了,沒想到這瘋子不會游泳,雖然水不深,但他不停的撲騰撲騰,手腳亂飛,又像條狗一樣咬人,想撈也難撈,六生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撈上來。 現在才把他弄安分了。 林叔交代完,就說現在就要把他帶到官府去了。話剛落,老屠就出聲了,老屠是個身寬熊背的廚子,身上都濕透了,搭腔說大家伙一塊把瘋子壓去官府,拿賞。說完又爽朗地笑出聲。 可能全部人都忙活這件事了,周圍都沒有幾盞燈火是點上,只有剛出的月亮帶著月光照,天色暗沉沉的,連帶著看不清院里的景象了。 魏季了然,囑托他們小心,就想轉身離開:“夜涼,換身衣服再去吧。” 步子踩在一道凹凸不平的石路上發出沙沙的響聲,微風帶著草香濕潤的氣味,魏季還是挺喜歡著種感覺的,讓人放松。 魏季剛走幾步。 忽然一陣力沖撞而上,整個打在了魏季這個人身上,驚聲翻天夾著連連尖叫。 魏季人都被撞得一滯,被慣性帶了一兩米,幾乎轉了個身才跌坐在地上,一股臭味帶著厚重的泥土氣包圍了他,陷入了一個濕乎乎的懷抱。 魏季整個臉壓在了濕臭的衣服上,呼吸間仿佛空氣都帶著泥,后背被粗糙的石地刮得生疼,感覺出血了,渾身被緊緊禁錮著,似乎是用雙臂箍住了他。 魏季一個成年男子,力氣可不小,他立馬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用力想要掙脫束縛。 可那手立刻拽住了他的衣服,像是在借衣服的力防止手被掙開。 魏季不可置信,不是說是瘋子嗎?瘋子也會這個? 一抬頭就撞進了一個潮濕的空間里,四周濕漉漉還有水汽的頭發頓時包圍了他,一大片一大片垂落下來,整個空間好像密閉了一樣,散發著濃烈的潮乎乎的泥土味。 魏季厭惡地擰起眉,就想使勁,頭往上一動就被抵住,上方發出牙齒碰撞的輕微聲響。 剛想使勁,突然傳來悶哼一聲,身上驟然松開,脫離開濕乎乎的懷抱就看到了老屠紅彤彤的臉,接著就看到了六生著急的面容:“主子!主子!你沒事兒吧!” 老屠拎起魏季身上的那個瘋子遞給那幾個青年仆役,幾個仆役連忙接過。人一離開,六生趕忙扶起魏季,眼睛不住的前后左右瞧,看看有哪里受傷了,隨后發出尖銳的喊聲:“主子!你的背!” 那幾個小侍女也看到了,沒多說話,轉身放下木棍去找大夫去了。 林叔往后看,后背一片暈開血紅,看起來確實很嚴重,哎呦一聲,也伸手扶住了他。 魏季站起來,也知道自己的背受傷了,只想六生的反應真是太夸張了,他搖搖頭說:“小事,喊什么。” 而后魏季越過林叔看到被架著的瘋子,脫開他們扶住自己的手,走了過去。 看著失去意識的瘋子。 魏季想,這個人不會是在裝瘋賣傻吧? 4 第二天,清早雞鳴,太陽已經高掛,照得熱乎乎的。要是一早開始干活的人,現在衣襟都應該濕透了,比如六生。六生已經進進出出院門好幾回了。 六生嘀嘀咕咕的提著木桶,出去,再回來,幾乎這個早晨他就在這地方轉悠了。坐在房內吃早點的魏季看著他都覺得有點好笑。 雖然魏季覺得后背的刮傷是小事,但也不容小視,疼起來也是真得疼,后背一大片火辣辣的疼,昨晚他就是迫不得已,上完藥趴著睡了一整晚,脖子都感覺有點落枕了。 六生擔心自己的主子但又想看管那瘋子,怕出什么意外,就只好一趟一回的轉著走,像個不停旋轉的陀螺。 六生把木桶放回廚房,回到大廳,站在魏季身,他想不通,主子干嘛又把那瘋了的人給留下啊?找罪受? 正想著,魏季突然抬起眼皮看著他:“好了?” 六生:“啊?” 魏季溫和一笑,把碗里最后一口粥喝完說:“勤勞的小蜜蜂忙完了?” 看他用餐完畢,周圍的人上來收拾碗筷,聽到這兒都噗嗤地笑了出來,走時掩著面拿著碗看著“勤勞的小蜜蜂”本蜂。 六生窘迫不已。 剛好這時候林叔進來了,對著魏季說:“主子,昨天那個人現在醒了。現在是要進去看看嘛?” 魏季聞言點點頭,起身同林叔向柴房走去,六生也跟著走過去。 幾個仆役看到他來,問個早,便把門打開了。魏季慢悠悠的走進去。 一著眼,就看到一個人被捆在一個墩子般大的木柱上,衣裳凌亂破爛,散發著泥臭味,臟得都已經看不出衣裳原來的顏色了。 聽到聲響,那人腦袋一抬,雙目死死地盯著進來的一行人。 六生拿過椅子給擺好,魏季悠然地坐下來,看著他,目目對視,也不想拐彎了,直接道:“你是誰?你來這兒做什么?” 回答他的只有嘶嘶啞啞地喉頭滾動的聲音。 魏季轉而又問:“是誰派你來的?”這回魏季又放了些狠話,可對面仍舊無動于衷,一句話都沒說,只有像只野獸一樣嘶吼。 六生疑惑道:“他會不會真的就是個瘋子啊?問半天都不說話,就一直跟昨天一樣在發瘋。” 其它仆役插嘴道:“這說不定是裝的。就是不想暴露……” 六生想:也對。林叔站在一旁沉吟不語。 魏季直挺著腰,想不明白,他剛是新晉又是寒門,又沒有人刻意拉攏或是敵對,犯得著對他這樣嗎? 但是這也說不定…… 就在這時,幾名仆役上前,把一件物什遞給了魏季,說:“這是屠廚叫我們給主子的,說是昨晚在這小子身上掉下來的。” 魏季哦了一聲,拿起來一看,是一塊玉佩,里面估計都被磨花,看不清刻得是什么。他將玉翻過來,青白的玉面上刻了個“蕙風”二字,在往上一看,掛著一根紅繩,系掛的紅繩已經有些發白了,上面有一節小小的金筒刻了個不知名的圖畫,這玉佩看起來是富貴人家的東西。 翻看了一番,就只有這點貧瘠的信息,魏季把玉佩收了起來。對那被綁著的人看了片刻,那人感受到視線也不甘示弱的回瞪他。 魏季挑了挑眉,轉身離開了。 那人自然還是關在柴房里。 他不肯說,那只好魏季自己查了。 魏季有個好友,是青州封地王府的公子,雖說是王府的公子人倒是非常風流不羈,少不了尋歡作樂的玩伴,自然也人脈靈通,對這些事情也十分感興趣。 這件事情魏季就托他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