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
尚未入夜,不過黃昏,街道上房屋迭起,被殘陽拉長的陰影處,早已聚集了不少鬼。 這些鬼,多半是毫無意識、只知游蕩的孤魂野鬼,需由陰府使者牽引,送其回歸地府。若是未得引導,又被戰場逃逸出來的厲鬼捕食,后果將不堪設想。 “也不知魏判一人,是否應付得來。”謝必安心道。 天漸漸黑了,鬼魂的躁動也愈發狂躁。人們許是感知到了危險,早早便回了家。空蕩蕩的街道上,只有零星幾人仍在走動。剩下的,便都是一些游蕩野鬼。 偶有幾張燒毀的紙錢隨風飄來,更為冷寂大街增添了一絲詭異。 謝必安目不斜視,快步向前直行。待走到一堵憑空出現的高墻之前,他停下了腳步。 他伸出手,摸了摸這比冰更為寒冷的墻,而后,一頭扎進了墻內。 “都來看看啰,鬼界堡鬼才最新發明,誠信買賣,價格實惠,童叟無欺。” “買一送一,買二送三,買得越多,送得越多。快來鬼買,快來鬼買。” 此起彼伏,處處是喧鬧的叫賣聲。這里是鬼市。 人死成鬼,而后投胎。 人們將思念寄托在紙錢之上,付之一炬,陽間與陰間連接的精神渠道便由此建立。 那些對人世仍存有念想的鬼,便在中元節,循著紙錢上思念凝成的靈氣歸來,不至于迷失了路途,成為孤魂野鬼。 可總有些不愿投胎,又不愿做孤魂野鬼的游魂們。它們大多為人所淡忘,只能汲取紙錢上殘存的靈氣,勉強存活。 于是,鬼市便應運而生。 謝必安面色肅然,目光不做停留,腳下愈發匆忙。忽而,一只鬼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幽幽的聲音傳來:“大人,要不要,來看看我的貨啊?” 謝必安腳步一頓,客氣道:“不必。” 那只手仍死死抓住他,不愿放開,滲人的聲音繼續道:“不要這么絕情嘛,這位大人,看一看吧,你不會失望的。” 謝必安皺起眉頭,卻怎么也甩不開這只鬼手。他不想惹出過多動靜,只好權宜道:“好,我看,不過你得先放手。” “嘿嘿,好說,好說。”說著,那只枯槁鬼手便放開了他。 謝必安本打算佯裝看幾眼,便尋個理由離開。卻不料這鬼手的主人猛一抬頭,直直地盯死他,“你,身上,好香啊。我從來沒聞過那么香的東西。” 謝必安暗道不好。他實力失了十之八九,少了法力傍身,在這些鬼眼里,他便是個渾身上下散發金光的香餑餑。 在進鬼市之前,謝必安便做好了偽裝,雖不高明,但防小鬼已是足夠;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這只游魂竟能識破他的法術。 不再多想,謝必安轉身就跑,隨著他身影一起動蕩起來的,還有那一條街的游魂商販們。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有‘食物’進來了。” 整條鬼市街道瞬間炸開了鍋,數千雙眼睛齊齊盯上了謝必安。 謝必安心頭驟然一跳。 快跑,快跑。鬼市的盡頭,便是鬼門。入了鬼門,這些游魂便再也跟不上來了。 謝必安向前奔去,身后跟著長長一串鬼影。若是牛頭馬面見了,怕是也要說一聲“壯觀”吧,他苦中作樂想到。 快到了。 就在不遠處,古樸厚重的鬼門豎直聳立,門頂直插天際,望不見頭。 “不好,他要進鬼門了,不能讓他過去!” 到了,到了。 謝必安稍稍松了口氣,可他尚未觸及門框,又一只強壯的鬼手猛然抓住了他的右腳。他眉頭狠狠一皺,只覺那耳邊,一抹悚然氣息打在他耳上,拼湊出一句完整的話語: “嘿嘿嘿,抓到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