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
謝必安閃身躲過惡鬼的偷襲,腳尖一點,繞至它身后,手中的哭喪棒正正擊中它后頸。一陣淡藍的光浮動,失去行動力的惡鬼便被收入招魂幡中。 一只,兩只,無數只。 見狀不妙的惡鬼四散而逃,謝必安眼底沉如死水,手腕一抬一落之間,逃竄的惡鬼們便哭嚎著被招魂幡吸入。他就像個面無表情,無休無止地跳起祭奠之舞的巫祝。 因被死氣浸染而濃重的天漸漸淡了顏色。 牛頭將插入身下惡鬼的鋼叉拔起,道:“這陰氣散得太快,許久未見太陽,這會曬得我有些難受,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說話間,他漫不經心將鋼叉凌空一刺,一只淡黑瘦弱的惡鬼被尖刺穿透,靈體發出痛苦的哀嚎。 馬面正在牛頭身后,見了那只瘦弱惡鬼,暗啐一聲。明明是一張馬臉,可牛頭還是看出他臉上的扭曲。只見馬面舉起槍槊,將那鬼的生魂生生敲碎:“你還有心思玩?那么惡心的東西,也不嫌晦氣。” 牛頭驚訝地睜大那雙銅鈴眼:“你我都是地府使者,還談什么晦氣不晦氣的。” 馬面難得被牛頭一句話哽住。他干脆不接話茬,轉而道:“話說回來,這陰氣散得著實太快,是有些反常了。” 一旁的陰差默默將二者身邊七葷八素暈成一片的靈體回收,又默默地退了下去。 “是啊……”牛頭抖了抖叉子,好容易將上面插著的靈體晃下來,“必安呢?你見著了么?我有點擔心他。” 馬面毫不客氣回他:“你在他面前少說幾句,也就不至于這么擔心他了。” 這次輪到牛頭哽住,他心里那些話語輾轉半天,才惱道:“左右我說不過你。” 說完,他一手撈起正戰戰兢兢打掃戰場的陰差,提到自己面前。瘦弱膽小的陰差見一個明晃晃的大牛頭兀然占據了他整個視野,差點沒嚇暈過去。 “你在這清掃靈體,可曾見到無常?” “我、我……”陰差說話聲都顫巍巍的,半晌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話:“無常,無常大,大人,就在,就在東邊戰場。” 牛頭道了聲謝,將這膽小陰差放下。那陰差方一落地,便一溜煙地跑遠了。 馬面笑他:“你快將他得嚇魂飛魄散了。” 牛頭不滿:“怎的,最近地府招的差,膽子愈發小了。”他略帶怒意挑飛一個正撲身而上的惡鬼,“罷了罷了。走,瞧瞧去。” 牛頭馬面肩并肩齊走。說來也奇怪,越是往東,越是寂靜。連走數里,除了零星幾個忙上忙下的陰差,卻不見其他鬼魅。 “真是奇了,”牛頭看著滿目尸橫遍野,“這里怨氣深重,怎么一個都見不著。” “許是必安功力又長進了罷。只是,”馬面搖搖頭:“必安屬陽,能吸陰魂,散陰魄,卻對陽魂、陽魄無計可施,只能以招魂幡暫存,無法真正將其超度。這樣一來,怨氣積得多了,是要傷本的。” 自從十殿閻王欽點謝必安為無常使,地府便只有一位“無常大人”。眾鬼不知道的是,“無常使”實則該有兩位。一為“白無常”,一為“黑無常”。 世人皆有魂魄:男者,陰魂陽魄,女者,陽魂陰魄。白無常吸陰魂,散陰魄;黑無常吸陽魂,散陽魄。唯有黑白兩位無常一同前往接引,方能超度游魂,使之安息。 千年來,謝必安只這么一人一幡,受傷也在所難免。若是什么皮外傷,倒也是小事,怕就怕長期以來的怨氣污染。 談話間,牛頭與馬面便走到了東邊戰場。 濃重的血腥氣撲鼻而來,大量的血將這片泥土浸染成了黑色。無頭的尸體堆疊成山,左邊是一些閉眼的、未閉眼的頭顱。兩兩一組,漫山遍野,說是尸山血海,并不為過。 煉獄景象的中央,正插著一面幡,幡面已被血水浸得只剩斑駁的銹紅色,其上隱隱有無數鬼臉浮動,它們大張著嘴,無聲地哭嚎。 謝必安站在幡前,眉間青筋暴起,長長的舌頭垂下,眼眶里一片血紅。 “壞了。”馬面道:“必安這惡鬼相不對勁,怕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