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沒有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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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痛欲裂。 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是不疼的,劉平順被強烈的陽光晃得睜不開眼。他皺著眉頭艱難地把眼睛扯開一條縫兒,這才發現原來天已經亮了。陽光很好,晴空萬里無云,和他之前看過的天空并無二致,但是他總覺得有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天?為什么能看到天?他們不是應該在屋子里睡覺嗎?然后他就被一陣微弱的哼哼聲拉回了思緒。 得把貓趕走,娘娘還在他旁邊睡著。 動了一下,全身快要散架一般的疼。阿姑在他身邊臥著,感覺到他的動靜后也漸漸醒來。待眼睛適應了外面的光線,他這才看清楚周圍的景象。 棕褐色的斑塊噴濺覆蓋在黃黃的土地上,四處都是燒掉了半截冒著煙的斷壁殘垣。他看到不知道誰家的房梁掉下來了,砸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石頭籬笆分崩離析,有看不清楚面容的人們倒在地上,沒有任何哭喊的聲音,像是整個村子已經死了。 是了,他想起來了,昨天晚上,綠皮鬼子來了。 他想起來他昏迷前最后見到的畫面,他捂著疼痛不已的腦袋在原地轉了幾個圈才找準方向,他跑過去。 沒有,什么都沒有,除了一灘早已干涸的血跡灑在大地上,他印象中的那里并沒有任何。難道是他記錯了? “別跑那么快。”阿姑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他的身后,“我把你阿爺埋了,就在叢叔旁邊。” 劉平順頓了頓。他默不作聲的在那個新堆出來的小土包前面跪下,然后抬手狠狠抽了自己兩巴掌,阿姑竟沒有攔住。 “哎你這是做什么,本來就被震暈了腦袋還沒好呢,這是生怕自己好得快?”阿姑沒好氣地輕輕拍了他后背一巴掌,“我看它們不炸了之后,就把你爺埋了,時間倉促,弄得沒多好,你再添點土吧。” 劉平順拽著他,把頭埋在他的腰間,雙手抱的緊緊的。阿姑嘆了一聲,也跟著跪下來,劉平順的頭就窩在了他的肩膀處,他這才聽見原來這人在哭。 也是,怎么可能不哭呢。 他去把被震暈了的劉平順拉回來的時候,可是見到了被炸彈炸開的人是個什么樣子,他甚至一開始都沒有意識到在他的對面的曾經也是個人,簡直和什么破布兜子沒什么兩樣了。他想起來那幅畫面,他開始干嘔。 他使勁兒把那股想要吐的欲望咽了回去,他摸著劉平順那被血污汗水和泥土沾滿的頭發,雖然說著沒關系有我在呢,但是自己心下也是一片茫然。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快到讓人沒有任何反應的機會,他們好像在被什么東西推著向前走,連喘息的時間都無。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到那傳說中的外面的世界,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樣,他甚至不知道外面究竟是一直都是這個樣子,還是在那人給自己講得故事里有意識地隱藏了一些什么。 原來順子一直提到的外面“年景不好”是這個意思嗎?是有鐵鳥總是在狩獵,十室九空,血流成河? 這真的是太艱難的生存環境了。 “我還什么都沒為我爺干呢……”劉平順的聲音混在眼淚里一起流出來,他的氣息guntang。 “你爺最后不是看到你了嗎,想必他也會覺得,覺得……”阿姑說不出來了,他想不出自己還能說些什么。 臨死前見到的最后一面,假若要是他處于那種環境的話,他甚至會分不清這究竟是不是幻覺。他想不出這究竟有什么能夠覺得安慰的,只能道:“你放寬心,我會交待我爹好好照顧你爺爺的。” 很沒有道理的一句話,但是劉平順莫名的覺得有被安慰到。他想說什么,但是被一陣叫聲打斷了思路。 “小伙子,小伙子!你快過來看看!” 他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原來在他醒來的那半顆老樹后面的石頭堆上,原來還有一個人。 “哎,就來!” “是昨天你背著的那個老太太,叫王阿婆。”阿姑跟他解釋,然后連忙跑過去。 王阿婆懷里抱著那個女嬰,她那小小的眼睛緊緊閉著,時不時因為難受而哼哼兩聲,聲音也是微弱到了極點,薄薄的襁褓中的小身體上幾乎看不出任何的起伏。 “再不找個大夫,這妮子怕是就要不行了。”王阿婆托著她的左胳膊展示給阿姑看,“你瞅瞅,現在是不流血了,但是傷口里太多臟東西了,而且怕是骨頭也斷了,再不處理,這胳膊就算是不能要了。” 阿姑聽得心驚膽戰。他小心翼翼地伸了一根手指,輕輕戳了戳那小孩的頭,然后把手指放在了她的鼻子下面。 許是手指凍僵了,一連換了好幾根手指,他都恨不得貼在了小孩臉上,這才感覺出來了她的呼吸。 “天殺的狗日的小鬼子啊——”王阿婆拍著大腿哭號,“我們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莊稼人,怎么就能惹上他們了啊,真是不叫我老太太活了——” “先別喊先別喊,”阿姑把小孩子接過去,拍著王阿婆的后背給她順氣,“你沒事兒吧?可有受傷?” 王阿婆抹了一把臉:“我老胳膊老腿的了能有什么事兒,可是活著又有什么用!不如死了干凈……現在什么都沒了,鬼子這是叫我一把年紀了活活餓死嗎——” 阿姑聽她動不動就喊起來,真是一個頭比得上兩個大:“也不能這么說,活著就一切還有希……” “那你直接去死了得了,還喊叫個什么。”劉平順把阿姑拉到了自己身后,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這種事情他在村子里見得多了,這就是怕自己一個老太太真被他們拋下不管,故意說一些可憐的話來博同情罷了。要真的給個機會,他們能比年輕人更豁的出去,只要能活下去,他們干什么都行。 就像那些年他們為了活命去吃那要人命的黃茅草一樣。 “你你你。”王阿婆顫抖著手指指著劉平順,哆嗦著嘴唇子半天說不出來句完整的話。 “我什么我。”劉平順把阿姑懷里的孩子接過來,他剛剛才注意到他的眼睛里面竟然滿布著紅血絲,看上去竟像是整個眼睛都變紅了一般,他從沒見過娘娘這么憔悴的樣子,“既然救你出來了,就不可能不管你,但要是你一直這么鬧騰那我可就說不準了。” “你們去哪兒!”見他們有要走的意思,王阿婆瞬間慌了。 “去找點東西。還會回來的,你在這兒安生呆著吧。”劉平順把孩子換了只手抱著,空著的右手牽起了阿姑。 太快了太快了,在平常可能是數十年中才會發生的事情被壓到了短短一天當中,整個世界好像都被壓在了一起,就連悲傷都沒有時間。 “你別太難過了,你爺爺肯定是看見你了。”靜默很久之后,阿姑才艱難地找到了個可能會安慰到劉平順的話題。 “嗯,他肯定是看到我了,”劉平順想起來那個笑,“我不難過了。” “真的?” 阿姑繞到他身前去看他的表情,劉平順給他擠出來一個笑。 “真的。” 劉平順晃了晃他們拉著的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嗎。只不過來的太快,快得讓我沒有準備。” “不,你還在難過。”阿姑篤定道,“你的眼睛很悲傷。” 劉平順一愣,下意識以為自己還在哭,他偏過頭在自己肩膀上蹭了一把臉,生硬地轉移話題:“外面太危險了。 “我們應當回去。” 他看著那些橫亙在路上的尸體,看著那疊在一起的尸體把地面都染紅,他的胃里攪成一團,心里說不出來是什么滋味兒。迷茫,巨大的有形的迷茫。就像是王阿婆說的那樣,都是本本分分的莊稼人,怎么就能惹到這些人呢,怎么一夜之間突然就這樣了呢。 誰惹的人自該那人去賠罪,冤有頭債有主,這么多人難道都有錯嗎,這么多人難道都應當以死謝罪嗎? 他想要分辨出來那些熟悉的面孔,但是發現自己做不到。女人的頭怎么能在這樣粗壯的手臂旁邊呢?細弱的腳踝應該在小孩子的身上,而不是在這樣一個大男人的胸膛上。母親在哪里呢?怎么只有一雙手死死攥著襁褓的碎片呢? 整個大福村、或許還有其他的什么村莊,它們好像變成了一個嘲諷的游戲,贏家早早歸家,輸者徒留原地。 “嘔……”阿姑干嘔出聲,吐出來幾口清水。 大腦停擺,眼睛和胃連接在了一起,在思維不工作之后,胃部忠誠如實的記錄著主人的一切感受。 劉平順拍著阿姑的后背,重復道:“我們應當回去。回野谷。” 他不再向往外面的世界,他只想回家。 “昨晚我就想著回去,安頓好你們之后我就去看過了……” “沒有一個口子能讓我們回去了。” “什么?”劉平順不理解這是什么意思。 阿姑站在不知是誰的血跡里,他的背后是清透碧藍的天空和熏成黑色的半截土墻,他站在這里,好像他生來便屬于這里。他望著劉平順的眼睛,說給他,也像是說給自己。 “沒有裂縫了。我找遍了我記憶中所有連接野谷和外面的出入口,沒有一條裂縫能讓我們走了。” 劉平順瞪著眼,緊緊攥著阿姑的胳膊搖晃他:“那我進山那條路呢?那個山洞呢!” “沒有山洞了。 “……昨天晚上的炮彈落在了山腳下,震下來了很多石頭。已經沒有山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