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伸手摟住了他，輕輕地拍打著他的后背以示安撫。

    “我知道這東西，這不是什么法器。”

    “什么？”阿姑哽咽著，他沒聽明白。

    “‘能記錄影像的法器’。”劉平順道，“這不是什么法器，真的有這東西，就在外面。我小時候，年景還好的時候，我爺還帶著我去拍過這東西。”

    阿姑眼睛紅紅的，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這東西叫‘拍照片’，一個人鉆到一塊兒黑布底下，然后用個小黑匣子，喊個一二三，那匣子砰的一聲發(fā)出白光，你就被拍上了。被拍上了的意思就是你就被分毫不差的定格在一張小紙片上了，等過幾天再去他那里取這個照片就好了。不過這樣拍出來的照片是黑白的，倘若愿意再多給點錢，就能讓人家給上上色，紅是紅白是白的，那就真的跟自己一模一樣了。”

    “真的？”阿姑眼睛都瞪圓了。

    “當然是真的。”劉平順點頭，“要是你有機會去我家的話，我還能給你看看我小時候的照片呢。”

    “真好啊……”阿姑看著天空，對那個叫做照片的東西充滿了向往，“能定格影像，這也太好了。小時候的樣子，現(xiàn)在的樣子，以后的樣子，都能夠被記住，未來只要想看的話，就能夠看到之前的那些過往，再也不用擔心可能會遺忘些什么……這也太好了。”

    “……外面還有什么別的神奇的東西嗎？”阿姑對外面的世界重燃好奇。那里可能不止擁有那人說的無盡危險，還有著很多很多奇妙的東西。

    “還有好多啊，你想知道什么？”劉平順看他有了興趣，也跟著感到興奮起來。

    要是娘娘能夠出去一趟就好了，只一趟就好了。

    那樣的話，自己要是提出來跟他一起出去看看，就算是看在自己給他講了那么多外面的故事，看在自己對外面的世界比較熟悉的份上……可能也會同意的吧？

    一趟就行，只要能讓他去看看爺爺就好，看一眼就行。

    劉平順打起了十萬分的精神。

    “講講，外面有什么好玩兒的？”

    “外面好玩兒的其實也沒什么，現(xiàn)在這年月不好，孩子們都不叫出去亂跑了。換做是之前那些年的話，最好玩兒的就是跟著家大人上鎮(zhèn)子里去了。纏著大人買個小小的糖人兒，或者是糖畫兒，有的時候大人給買，有的時候就不給買，倘若要是給買了，那真的全天下最高興的小孩兒。就是不買，看他們吹糖人兒畫糖畫兒也看得很起勁兒。那手就好像有魔力一般，隨便捏幾下，或者懸著手腕子在石板上空劃拉幾下，小兔兒小老虎之類的就在石板上出現(xiàn)了，那叫一個栩栩如生。”

    “哇，真好……”阿姑看著他，好像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來那些棕褐色的小兔兒小老虎一般，他攥緊了他的胳膊，央他再多講講。

    劉平順給他講了在臺子上唱大戲的那些人，講他們稀奇古怪的扮相，講那些花旦頭上的珠翠，講那些珠翠是怎么在傍晚的陽光下散發(fā)出五彩的光。這對于一個常年生活在一個沒有什么正兒八經(jīng)能當做“裝飾”的山里少年來說，它們的吸引力無疑是巨大的。阿姑所見過的最美好的東西也只不過是那一串代代相傳、現(xiàn)在正安靜的躺在他手腕上的珠子，他不禁開始幻想。

    “……所以說，假如有可能的話，還是自己去看看比較好啊，那些東西，真的不是能夠簡簡單單用語言就可以形容的。”劉平順發(fā)出感嘆，“就好像家里也會做大rou包子，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感覺外面賣的就是比家里面的要更好吃。”

    “假如有機會，我一定要請你吃一回城西那個老張頭家的包子，他們家簡直能把菜做出rou味兒來，多少次我路過的時候，那哈喇子都要流到腳面上了。”說完，劉平順才猛然間意識到自己身邊的這人可不是自己村里面那些能和自己一起吹牛的小伙伴們，這人是娘娘啊，怎么能在他面前說什么哈喇子之類的話呢，真是平白臟了娘娘的耳朵。

    他咳嗽了兩聲趕緊把嘴閉上。

    阿姑聽著他在那里回味自己吃過的包子，始終沒有說話，他倒是沒覺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不過前者不是他能參與進來的陌生的話題，而后者他不以為然。關(guān)于京戲，他腦海中能夠據(jù)此聯(lián)想到的，也只是河岸邊上偶爾會被沖上來的鵝卵石，只有它們是會在陽光下閃著透明的光的，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還能夠用什么來寄托聯(lián)想的了。至于包子嘛，那是附屬于叢叔的印象，叢叔包的大包子他感覺已經(jīng)是很好吃的了，尤其是跟那人做的比起來，足以稱得上是珍饈，他并不覺得外面小攤子上面賣的能夠比叢叔做的好到哪里去。

    他撇撇嘴。

    這故事沒意思，沒那個拍照片來的有趣。

    這天，那么藍，但是也架不住他成天看，看得他都要膩了。可誰知道看膩了的東西也能在某一瞬間突然消失呢。想到這里，他突然又覺得這藍天變得陌生了一些。

    還是好想要去拍照片啊。

    他轉(zhuǎn)頭，用手肘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微微動作，越到閉眼躺著的劉平順身體上方。他盯著他看。

    劉平順突然感到了一陣清涼，他睜開眼，一張俊美的臉龐就映入眼簾，他沒想到這人離自己會這么近，下意識就把頭撇了過去。

    “誒，別動。”阿姑扶著他的頭，不讓他亂跑，“我就是看看你。”

    “我還從來沒有這么近距離的看過誰呢。”阿姑湊近了仔仔細細的看，近到劉平順都能感覺到不屬于自己的呼吸噴薄在他的皮膚上，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團火，他疑心自己已經(jīng)快要著了。他不安地動了動自己的腿。

    原來臉部的皮膚上是會有小絨毛的啊。

    阿姑用自己的手指劃過他的眉毛，睫毛，挺直的鼻梁，落在他的唇上。他壞心地用兩根手指捏住了他的唇瓣，捏住了這個總能夠吐露出些什么夢一般存在的地方。

    “好軟哦。”阿姑發(fā)出感嘆。然后像是累了一般，不再用手肘支著松軟的地面，直挺挺跌在了劉平順的身上。分不清是誰的心臟在咚咚亂跳。

    劉平順腦子已經(jīng)不轉(zhuǎn)了，身體僵直。他的眼睛盯著娘娘的眼睛，他們好像在對視，又好像通過對視看向了別的什么地方。他的直覺告訴他危險，但是他不明白危險來源于何。

    他想要說點什么，他想要讓他和他出去看看，想要問他究竟有沒有給外面送一些糧食，他想要問他一些別的什么東西，又或者什么都不用說，有沒有糧食，能不能出去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隨便說些什么就好，他不想只是講自己的事情了，他想要了解他，了解他的娘娘。

    “我……”

    “哎呀。”

    他剛想說些什么，卻忘了自己的唇上還被一只手松松地捏著，在張嘴的那個瞬間，阿姑的手滑進了他的嘴里。

    溫熱，濕軟。

    這是一種不好形容的、找不到與之可以對應(yīng)情景的奇妙的觸感。

    阿姑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手原來是這樣的粗糙。

    他看著自己身下呆住的那人，玩心大起，手指纏著他的舌尖舞蹈，看著他有來不及吞咽的口水滑下。

    他的手指退了出來，眼睛帶笑，調(diào)皮地沾著他嘴角的晶瑩，在他的臉上畫著那些天真而曖昧的無序符號。

    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把劉平順的睫毛打濕了，他像是一只濕漉漉的狗狗。阿姑的手指還在他的臉上游走，他窩在他的頸邊嘻嘻笑著。劉平順深深喘息了幾口氣，瞅準手指劃過他唇邊的時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那作亂的手指咬了進去。

    “哎呀！”

    阿姑翻身起來，在劉平順的上方看著他，以另一只手捏住他的臉頰，向外輕輕扯了扯，笑著說：“你這個小傻子。”

    “……怎么，你還想吃了我不成？”

    阿姑俯下身去，越來越靠近，越來越靠近，近到兩個人的鼻尖都幾乎要碰到一起了。

    劉平順看著不斷被放大的美人，有一瞬間的晃神，然后就被那人瞅準空子，把手撤了回來。阿姑拿手點著他的鼻子，小傻子小傻子的叫個沒完。

    劉平順的手放在了阿姑腦袋上，像是撫摸般地滑到了后頸處，然后猛地一個挺身坐起，在他身上跨坐著的阿姑被這突然的動作嚇了一大跳，連忙抱緊了他，他扶穩(wěn)了懷中的身體：“你笑起來真好看。”

    “你應(yīng)當多笑笑的，”劉平順撥弄了一下娘娘的頭發(fā)，替他整理了整理因為剛才動作而弄亂的衣衫，“就像是那天去抓魚時候的那樣。”

    那天？抓魚？

    阿姑的手抓著劉平順的衣領(lǐng)，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所以說，你不是真的想喝粥？”

    “想喝粥。”劉平順突然抬手捂住了他的眼，“但更想你多笑笑。”

    阿姑愣了一下，然后故意呲著一口小白牙笑的很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