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白色花瓣
他被緊急送往醫(yī)院,一群人都趕來病房看他。 陳露靜靜躺在病床上,腿部被包扎好,他緊緊閉著嘴唇。 白俊和李萍都去找大夫談話,此時留在病房的是李菁和一群同學。李菁坐在一旁,只拉著他的手安慰他。 見他不說話,張建立上前一步問他:“陳露,只因為這點傷你就無法振作了是嗎?” 陳露也沒有看他,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已經混沌成了一片。他無法整理出任何明晰的情緒,他失去了所有的線索。 心里的傷和外傷,他不知道哪一個比較痛。他靜靜地看著天花板上的頂燈,眼也不眨,任憑那燈光灼傷視網膜。 門被推開,緊接著是匆匆的腳步聲。白俊走上前來說道:“問了大夫了,問題也不是很大?!?/br> 李菁松了一口氣的聲音傳來,陳露聽見李萍的啜泣聲。他的心突然尖銳地痛了起來,轉過頭去,卻并沒有看白俊,而是看著李萍,開口道:“媽……” 李萍走上前來,李菁站起身來抱住她安慰著:“沒事,既然大夫說不是什么大問題,就讓陳露好好休養(yǎng)。” 白海陽卻站在一旁開了口:“哥怎么會摔的?今天狀態(tài)不好嗎?” 沒等陳露來得及反應,他卻聽見白俊的訓斥聲:“你插什么嘴?” 陳露這才抬眼看了看白俊,男人敏銳地感知到他的視線,轉過頭去,二人四目相接,陳露連忙閉上了眼睛。視網膜下是被白熾燈灼傷的殘影,流了太多的淚的雙眼,此刻只覺得干澀酸痛。 是他不夠難過嗎?聽見大夫說不是什么大問題后,他的心里居然有了種失落? 李菁開了口:“老師知道你想要奪冠,壓力大,你自己偷偷重新編排舞蹈,老師也能夠理解,但還是太過于冒險。這次希望你能夠調整好心態(tài),目前最重要的是好好休養(yǎng),聽大夫的,爭取不給身體造成永久性的損傷。” 李菁并不知道他真正受傷的原因,還以為是他不夠熟練自己編排的動作才出了問題。 陳露點了點頭,白俊補充道:“大夫說了,只是踝關節(jié)扭傷……和膝蓋的問題。” 陳露心里卻是一緊,膝蓋? 他卻并沒有追問。見他疲憊的樣子,大家囑咐讓他好好休息,就都出了病房。 應該是白俊給他安排的單間,這間病房只有這一個床位。此時屋內只有他自己,陳露停留在這片刻的安靜里,緩緩地閉上眼。 他的左膝蓋的確在之前就有隱隱作痛的跡象了,但他并沒有往心里去,以為只是練功的強度太大,休息休息就好了。如今聽到從白俊口中說出來,他的心里只感到被不安噬咬著。膝蓋如果出了問題,很可能就是長期性的。 他都做了些什么? 猛然察覺到自己的幼稚和脆弱,他開始痛恨起自己來。 因為幼稚,想要拼命地證明給白俊看,因為脆弱,他并沒有能夠排除一切壓力全力追求獎杯的心態(tài)。他不夠堅強,太容易被動搖,那些自己做過的幼稚的努力和嘗試,和以為這樣就能夠得到新的開始的單純的設想,此時此刻看起來,是那樣的不切實際,讓他只覺得可笑,并且開始憎惡那樣的自己。 或許,錯的并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是他太過依賴,太過在乎,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他的確沒有獲勝的資格。他的心,還不夠堅強。 只是因為男人移開的目光,他居然什么都將要失去了。因為男人的目光,他竟然忘記了作為自己的存在。如果真的因為這次負傷,他不能夠再隨心所欲地跳舞的話……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都做了些什么? 過了一會,他猛地伸出手,拽住胸前的銀鏈子,硬生生地扯了開來,將手里的東西用力地扔了出去。 項鏈砸中金屬儀器的刺耳聲音,打破了房間內的平靜。 白?。∷谛睦锖爸缓鹬@個名字。 脖子和手指被扯得生疼,他卻不作理會。手靜靜地放在身側,仍在顫抖。 男人的目光,是腐蝕他的毒藥。 白俊第二天拿了一捧花來看他。高大的男人站在病床旁,微微彎下腰把白色的玉蘭插進花瓶里。淡淡的香氣飄來,陳露坐在病床上側過頭去看著。 “昨天,你說膝蓋的事,大夫是怎么說的?” 半晌,他開口問白俊,卻并沒有去看男人的臉。 “大夫說,是你練功強度太大,膝蓋積累了損傷,昨天又摔了一下,現在很脆弱。需要調整。” 看見他的表情仍未松懈下來,男人像是知道他在擔心什么,又補充道:“放心,應該不會影響到你跳舞。只不過需要你以后多加注意?!?/br> 陳露聞言,才算放心下來。仍帶著對自己的自責,他怔怔地看著那束玉蘭。 “還好這次韌帶沒受傷?!卑卓∽讼聛?,看著他,語氣很平和,“是賽前的事情讓你有壓力了嗎?” 被說中心事,陳露低下頭去,沒有回答。 “我不知道這件事對你這樣重要。”白俊頓了頓,像是在斟酌措辭,“你不肯入我的戶籍,是有什么顧慮嗎?” 察覺到白俊用了“戶籍”這一詞,陳露開了開口,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在他的眼里,收養(yǎng)自己,只是一個法律和金錢上的概念,是這樣嗎? 他自始至終,都沒能理解自己的這份堅持。 他并非無言以對,而是想說的太多,卻怕說出口后,顯得是那樣的情緒化、幼稚,甚至暴露出自己的自卑和軟弱。他緊緊閉上自己的嘴,他已決定就這樣維護自己僅剩的一些自尊。 見他無意回答,白俊并沒有追問下去,只說:“等你心情緩和下來,我們再談。今天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養(yǎng)傷。” 陳露看著他起身,低頭吻了自己的額頭,然后轉身離去。他們之間的關系看起來又到了另一個拐點。他只感覺到眼睛里又流出了溫熱的淚,干澀的雙眼在流淚的時候還是很痛。 雖然并沒有那樣的痕跡,他卻感覺自己又再一次被白俊所拋棄。 他伸手拿出一朵玉蘭,淡淡的香氣傳來,在初秋的清晨。窗外吹進來的風挾裹走這絲香氣,不知所蹤。 他垂下眼,淚水滴在了花蕊上。他透過朦朧的淚水,看著潔白的、美麗的花瓣。他從不覺得,也不會再覺得,他完全地得到過愛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