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人言可畏
寒假度過得很快,好像春節結束了之后一眨眼就到了開學。每天白俊都車接車送,雖然還在被男人勸說去考個駕照,但他卻一直沒有做理會。他是不可能開車的,等到他真的考駕照的時候,估計就是開自己買來的車了,而非男人的。 節目的排練也到了緊要的關頭,剛開學就進入了忙碌的緊張狀態。沒空去想些有的沒的,肌rou和大腦每天都在繃著,精神也很高昂,這樣也不錯,他喜歡帶著些挑戰的感覺。從家里帶了些備用的東西,一周之內總要有幾天太累了直接住在宿舍。 李菁對他們的要求也很嚴格,特別是對他們三個一年級的學生。明明是一年級,卻都擔任了重要的角色。排除李菁想要提拔他們這幾個新生之外的原因,也是他們自身實力過硬。高年級的也有幾個重要角色在其他的幾幕里,但全場的焦點總歸是屬于陳露的。 站在聚光燈下的感覺,很好,也很累人。 這天排練完已是六點多,春天的感覺雖然還很遠,但空氣的溫度確確實實地高了不少。練功房有些潮熱的感覺,也可能是他流了太多的汗。為了滿足許多人的期待,他不得不拼盡全力而減少休息。 李菁卻留了下來,叫他去辦公室聊聊。 他點點頭擦了擦下巴上的汗,就跟著李菁往外面走。卻看見墻邊站著的幾個高年級的學生看著他互相交換了個會心的眼神,緊接著就小聲交談了起來。 他沒少被人議論,也不是會在意的性格,只是冷漠地收回眼神,不再理會。 今天看來又要留在這邊了,陳露拿出手機給白俊發了個短信叫他不用來接自己。 他剛在李菁辦公室的沙發上落座,李菁便開門見山地說道:“陳露,咱們學校大二開始的留學項目你考慮了嗎?” 他略顯拘謹,卻又堅定地點了點頭:“考慮了。老師我想去。” “我就知道。我已經跟上面推薦你了。” “謝謝老師。”他微微鞠了個躬。 “你剛進學校的時候,我就覺得你身上有種韌勁兒,這也是我欣賞你的理由。這個學校里,跳得比你好的人不少,可老師選擇了你來當主角,可能是種直覺……你和這個角色很配,現在看來我并沒有走眼。” 李菁看著陳露,眼神很堅定,鼓勵的話語頓了頓,又繼續從她的口中流出:“你的努力我也都看在眼里。跳芭蕾的,技術是一方面,但表現力也是一方面。你的技術可能有所欠缺,但你的藝術表現卻是我看過的數一數二的好。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陳露有些激動,手居然開始微微地顫抖。他默默吸氣想要緩解一下,卻還是有些控制不住。他看著李菁的臉,她一直是個干練的、帶著威嚴的女老師,略微削瘦的身體脊背總是挺得筆直。頭發高高扎起來,利落干凈。一身黑色衣褲,走行之間姿態帶著舞者的颯爽。 此時這張臉盯著自己,眼神卻是溫和且鼓勵的。陳露吸吸鼻子:“我會努力的,老師。” 李菁欣慰地點點頭,沖他微微笑了:“老師從不懷疑你。” 頓了頓,李菁又繼續道:“但你要注意一些學校內的其他的情況變化。老師不太方便說這些,也沒有辦法插手很多事情。我知道你的家庭環境有些復雜,很多時候會造成旁人的誤會。老師只是在這里提醒你,你要多小心一些這樣的問題。你還小,這個社會有的時候不是靠明面上的規則運作的。并不是每個人按一條路徑去走,一加一等于二,就會得到預定的結果這樣簡單……總之,有的話你無需放在心上,但你一定要記住人言可畏,許多事情會被看不見的東西摧毀。” 陳露心里卻是有些隱隱地害怕了起來,不知道李菁是聽說了什么會和他講這些,學校里在傳他的什么?白俊的車?白俊給他的資助?他和白俊的關系嗎?他頓感通體發冷。 看他有些心不在焉的不安表情,李菁起身走向他,拍了拍他的肩:“不要擔心太多。好好練。” 陳露感到放松了下來,抬頭看著李菁也起了身,鞠躬和李菁道了謝,便告辭了。 吃過飯回到宿舍,他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很不安。雖然他和白俊的關系不會這樣輕易地被猜到,但的確,如果被人知道他和白俊之間有所往來,那么男人對學校的資助也帶上了偏袒的色彩。即便他知道白俊就是為了自己而給學校捐錢的,但這樣的事情被擺在臺面上卻也是另外一回事。 在這個節骨眼上,結合李菁剛才的上下文,他大概猜到李菁的意圖。他如果想要去留學,還是不要讓學校內的人知道太多他和白俊之間的關系,如果被看作靠著資助的后臺關系去留學,恐怕這樣的風言風語對他只會帶來傷害,對李老師也是。 一面感激著老師對自己的貼心關懷,一面卻感覺惴惴不安。人言可畏……他頭一次感受到了這個詞的含義,感覺自己在明面,卻不知道暗處里是怎樣的情形。 他想起了張建立,或許他知道些什么。決定過幾天就找他出來問一下,陳露起身拿著手機到了宿舍外的僻靜地方給白俊打了個電話。 白俊也才剛到家,吃過飯正要聯系他。聽了他講的,男人沉吟了一會:“我知道你的擔憂,但也不必為了這些害怕。” “嗯……總之我們小心些吧。” 一種疲憊的感覺襲來,陳露有些困乏般地垂下了眼皮。掛斷電話,他在外面走了一會,試圖理清自己的思緒。 也許自己還是對白俊有所指望吧,他希望男人給自己拿出留學的費用。不是出于其他的原因,只是單純地出于對他的感情,而并非看在別的什么。他不想白俊再對自己抱有對孩子般的憐惜,雖然也知道作為愛人的身份要求白俊的出資也是一段不平等的關系,他卻意外地在這個問題上有些軟弱了。 終歸還是不想讓李萍拿錢,他其實很心疼她。干瘦的女人,一無所有,還被命運欺騙了十幾年,到頭來還要掏空她的積蓄給自己……相比之下,管白俊要錢顯得輕松很多。令他覺得即便低下自尊,他也要保護李萍的這點錢。 或許他這樣的想法也不過是自以為是的幼稚偏見,但他的確對白俊有著很高的要求和期待。這樣的自己也令自己感到厭惡。明明叫嚷著要求平等的戀人關系的是自己,卻一面暗自期待男人能看在對自己的愛情給自己拿出錢去留學,不要帶有任何的猶豫。 身處這樣依賴著男人、卻又厭惡這樣的依賴的關系中,他無法看清自己的前路。他知道,他確信,只要自己開口,不,不用等到自己開口,白俊就會把他的金錢和時間大量地拋灑在自己身上。但即便這樣,心里還是有哪一塊感到缺失。或許他該回家和白俊做一次愛,接受男人的吻和填滿。不過幾天而已,他此刻卻感到有些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