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如履薄冰
幾天的海外旅行短暫而快樂,回了國之后,白海陽直接轉機回了大學那邊。他則和白俊回了D市。 長途飛機讓他有些許疲憊,回到家后他便直接在沙發上躺下打算休息。白俊見他這樣,走過去打算抱他起來。 “我在這休息就好,你忙你的吧。”他合上眼并沒有再看男人。 白俊低頭吻了吻他的額頭:“那我去公司了。” “嗯。” 聽見男人關上門的聲音他才睜開眼,拿出手機給李萍打了個電話,響了兩聲他便掛掉,等她給自己撥回。 李萍現在接他的電話會有意回避陳義波,現在是上午,估計陳義波也還在家。他等了一會,手機才響起來:“喂,媽,你在哪呢?” “我在外面正好買菜呢。今天去你爺那邊串門,給帶點東西過去。” “哦……”他對爺爺那邊并沒有什么親近的感覺,回到陳家這幾年倒是都有去看,畢竟李萍那邊的親人已為數不多,真正往來的只有陳家那邊的人。 “你閑下來了?在白家那邊呢?”李萍那邊的背景聲有些吵鬧,估計是在市場那邊。 “嗯……我下次回去估計要暑假了。”陳露只這么說。 “沒事,沒事……”李萍喃喃地道,“媽最近也想了,你跟我保持聯系就行,你爸那邊怎么樣我也管不了了。只是你跟著你那個干爹,媽總覺得不太好。萬一他要是給你拿留學錢,你將來還得還這個人情……” “沒事的,我不會讓他拿錢的。我也不會欠他什么。只是都在D市這邊,沒事出來見見而已。” “那就行,我知道你那個干爹人好靠得住,你倆也親近。但咱也得跟人保持距離。” “媽,我明白……”他覺得心里現在很煩亂,“我會心里有數的。” “你那個留學的事,媽也跟著想辦法呢……你姥爺那邊當年房子拆遷,雖然大頭都到咱家讓你爸拿去花了,但媽還有點存款呢。這事你爸不知道,等你需要了,你就跟媽說……媽咋地也給你送出國。” “謝謝媽。”陳露有些哽咽,緩了緩。 掛了電話,他躺在沙發上久久沒有回神。他其實是很想回去看一眼李萍的,但是怕被陳義波看見。但其實也是他自己內心猶豫不決的原因,因為白俊,他在刻意和他們保持距離,也覺得有些沒有顏面面對李萍。 他自覺已經配不上李萍對自己的好了。她被自己蒙在鼓里,還以為他和白俊之間是那樣正常客套的關系。而如今的自己放棄自尊和驕傲,以這樣的身份在男人家里,就已經證明了他對李萍的背叛。他甚至開始問自己,為什么會愛上白俊呢? 一切都要歸根于車里的那一吻嗎?只是因為那一個出了格的吻,他察覺到男人對自己的關愛近乎于一種變了質的、來自年長者的激烈情感。他模糊地感知到那樣的情感出自對自己的過分愛憐,是因為他的可憐,激發了男人的欲望嗎?他有如此地惹他憐惜,到了他們相依為命了十幾年的父子關系一朝變了質的地步嗎? 白俊的確用那種父親的眼光看待著自己,只不過多了一層性的意味。每當他擁自己入懷,他都能感覺到自己像是被他豐滿的羽翼庇護住了的幼鳥一般。他不在乎他稚嫩但結實的,新生的漂亮羽毛,在白俊的眼中,自己始終是一個惹人愛憐的孩子。 而每當他用飽含迷戀與近乎絕對地展現男人在自己心目中位置的柔情目光看向他時,白俊總是會輕嘆一口氣,像是無奈一般地吻上自己的唇。那一吻,每每讓他費解。他的目光是套住了白俊,抑或是暴露了他的脆弱,讓白俊愈發無法對這樣的自己視而不見? 白俊的書架里的一本書,里面有一節大體是這樣的:當女主人公第一次留在男主人公的家里過夜時,男主人公竟體會到了無比憐惜般的情感。他注視著她,如同注視一個嬰孩。她是被遺棄在籃子里,再順流而下,漂流到他手中的,脆弱的女嬰。他無法視而不見,他愛上了她。 他也如同個嬰孩一樣,漂流到了D市,再被白俊從河流中將他同裝他的籃子輕輕拿起。 所以他會那樣吻自己,這樣看來也并不奇怪。 他之前和白俊一起看電視的時候,電視上正好播出一個人在M國的大樓上走鋼絲的影像。離地400米,他為這個人捏了一把汗。他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人追求這樣的刺激。走鋼絲,無非就是拔高了的、在地面上行走的平衡技術罷了。他是這樣想的。作為芭蕾舞演員,他總是追求跳躍舞動之間的平衡,他最拿手的就是大跳開合之間在空中的一剎那的平衡。 后來當他在做新編排的一連串的大跳的時候,他在空中緊緊繃住自己的兩條腿,看起來像根繃得不能再緊的鋼絲一樣,他才多少明白了那個人的志趣所在。 白俊對自己的感情,是否就像是這400米高空上的平地行走,或者是那一瞬間緊緊繃住了的剎那間的平衡? 思考了一個下午也沒有想明白,加上困倦了,他回到客房睡了好幾個小時。再醒來,白俊也還是沒回家。拿起手機才發現有好幾個未接電話和簡訊,都是白俊來的。男人告訴自己事情太多要晚回去,記得打電話給飯店做點愛吃的送過來。他只回了“知道了”。 客房的痕跡還是白海陽留下的,一時間竟覺得陌生,沒有了他們在這里纏綿入睡的痕跡,仿佛也沒有什么不妥。好似一切本該如此,是他們打破了原有的樣子。 再過幾天又該回學校排練節目,也差不多進入高潮部分了。當青鳥下定決定帶領子民逃脫夢境的安逸后,等待其自身的命運竟是毀滅。李菁這樣帶有悲劇寓意的編排,讓他感到隱隱的同情與顫栗。 也該起床吃飯,然后回歸到這樣的生活中,讀一讀老師發來的劇本,再仔細思考如何扮演這個角色。他現在能做的,好像只有這件事,扮演。 他躺在床上,拿著手機給飯店撥電話過去,忙音“嘟嘟”地響了幾聲,他略感無意義地等待著,突然此刻覺得自己就像是那個拿著五十斤的平衡桿走在400米高空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