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傍晚，周昂收拾好東西后準備回家，剛踏出辦公室門，碰巧這時候自己帶的幾個班的班長找他來了，手里還提著幾個包裝精致的蘋果。

    為首的一個女同學把手里花里胡哨的東西塞給他，笑嘻嘻地說，“老師，明天圣誕節，這是同學們送你的蘋果。”

    周昂低頭看了一眼那些蘋果，溫潤地笑了笑，接過去，“謝謝同學們。”

    十二月太忙了，臨近年關，各種學術會議要參加，還有學生期末，要不是學生送他的蘋果，他都忘記明天是圣誕節了。

    雖說這是個國外節日，更多的年輕人只是找了這個由頭來吃喝玩鬧肆意狂歡而已。即使在國外，周昂也沒過過幾次，一是沒興趣，二是他向來一個人生活，更沒有過圣誕的必要了。

    微信里彈出一條消息。

    周牧言：“晚飯做好了，要是回家涼了的話記得用微波爐叮一下，我晚上估計會晚點回來。”

    “好。”

    周昂回家時又順手在小區樓下的水果店買了一兜蘋果，和學校的相比價格還沒貴到那么離譜。

    家里冰箱一年四季總是備著蘋果，沒什么原因，只是因為周牧言愛吃而已。

    周牧言煲了粥，又炒了一碟小青菜，周昂吃了幾口忽然覺得沒什么胃口。

    以往幾乎都是兩個人在一起吃飯，忽然少了一個人他多多少少還有點食不知味。

    周昂把碗筷洗干凈，隨后又靜下心來看了幾篇論文后這才去洗澡睡覺。

    他給周牧言在客廳留了一盞小夜燈，溫暖的暗黃色燈光照亮了整個冬夜。

    凌晨的時候周牧言輕輕地打開門，因為是圣誕，請了幾位當紅明星過來酒吧站臺，他盯了一會兒后覺得不會出什么大岔子之后才驅車回來。

    他迅速地去浴室洗了個澡，把自己身上沾染的酒味煙味都洗去，自從和周昂重新在一起之后，那些煙酒他都不再碰了。

    因為周昂不喜歡，所以干脆就戒了。

    雖然家里開了地暖，但剛從浴室出來的那一瞬間周牧言還是感覺到了一絲涼意，他伸手勾下毛巾又隨便擦了幾遍頭發，這才輕手輕腳地走進臥室里。

    周牧言鉆進被子里，一下子把已經睡著好大一會兒的周昂攬進懷里抱緊，輕柔地親了親他的額頭。

    溫暖又干凈。

    周昂睡眠淺，周圍的細小動靜他都能感知到，他下意識地環住對方的腰，嘴巴動了動，“回來了？”

    “嗯。”周牧言笑起來，小聲說，“把你吵醒了嗎？”

    “還好。”周昂沒睜眼睛，他有點漫不經心，“沒睡著。”

    周牧言用下巴輕輕地蹭了蹭他的肩膀，逗著他，“是不是因為冷啊。”

    周昂應了一聲。

    “那你把我抱緊點。”

    周昂雖然沒說話，但抱著他的手臂又緊了幾分。

    下一秒周牧言吻上了他的唇。

    周昂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頭發，眉毛輕皺，隨后便推開了他轉而開燈下床。

    “怎么了……？”周牧言一臉茫然。

    周昂沒搭理他，徑直走出臥室。

    沒一會兒周昂拿著吹風機進來了，聲音不高不低，“起來。”

    周牧言坐起來抱住周昂的腰，什么話也沒說，只是用臉頰蹭了蹭他的睡衣。

    “真以為自己還是十八歲？”周昂的表情雖然淡漠，但嘴角卻輕輕彎起了一個弧度。

    周牧言閉著眼，輕哼一聲，“沒。”

    他二十六歲了。

    沒有十八歲的稚嫩魯莽，也沒有即將而立之年的圓滑世故。

    但是任何人的二十六歲，確切地說任何人的眼前和當下，都是黃金時代，還小著呢。

    即使將來雙鬢斑白，周昂也仍然覺得周牧言還小著。

    周昂的細長手指在他的發間滑動，溫暖的熱風夾雜著檸檬香味把最后的潮氣給蒸發殆盡。

    臥室里只有吹風機的聲音。

    不一會兒，周昂就按下了暫停。

    “你知道嗎？”周牧言抱緊了他的腰，輕聲說，“我十八歲的時候在想，你什么時候會注意到我，我什么時候可以抱你親你讓你一直呆在我身邊，我應該怎么讓你明白那些我笨拙的心思。”

    還沒等周昂開口，周牧言接著笑起來，認真，“而現在卻是在想我明天要給你做什么飯，每周要幫你翻譯幾篇文獻，思考哪家超市里的青菜賣的最新鮮。”

    從風花雪月的浪漫情節變成日復一日的柴米油鹽，這些他很滿足。

    生活嗎，不就應該是這樣由一點一滴最為平凡普通的事情搭建起來的。

    周昂問，“那你現在想的，都有了答案了嗎？”

    周牧言誠實回答，“我今天買了魚在冰箱里凍著，每周大概能替你翻兩篇，我們小區旁邊菜市場的最新鮮，我一想到往后的十幾年里每天早上都是這樣抱著你醒過來……”

    他停頓了幾秒，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樣。

    “嗯？”周昂看著他。

    周牧言的唇邊泛起微笑，“我都在慶幸，你是我哥。”

    誰都可以成為他的哥哥，但誰都不是周昂。

    也許正是先有了不對付的兄弟這層岌岌可危關系，才會到后來各自蠢蠢欲動的心思。

    如果從一開始就是兩個互不認識的陌生人，那就沒有后來了。

    而自己最愛的人就躺在身側，每天都值得期待。

    “還有呢？”周昂接著問他。

    “嗯？”周牧言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還有什么？”

    周昂垂著眼角望向他，慢慢說，“想和我結婚嗎？”

    結婚……周牧言的心臟像是被漏掉了一拍，他的喉嚨微微動了一下，而臥室寂靜無聲，他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能嗎？”周牧言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忽然記起來，自己十八歲的那個寒假也同樣這樣反問過周昂。

    想和我結婚嗎？

    能嗎？

    周昂低頭吻住了他。

    ——那就結婚吧。

    圣誕節的當天恰好是周六，學校那邊沒什么事，周牧言可以纏著周昂一起睡個懶覺。

    周昂醒過來的時候周牧言還在睡覺。

    畢竟——

    昨晚確實耗費了許多精力，就多睡一會兒吧。

    周昂看了一會兒新聞覺得無聊便劃開了朋友圈，里面有同學發“下雪啦！”

    雖然今年的初雪與往年相比早了一些，但圣誕節這一天下雪了，倒是平添了幾分浪漫。

    “外面好像下雪了。”周昂在周牧言的耳邊低聲說。

    “我沒什么興趣。”

    周昂應了一聲。

    “你想看雪嗎？”周牧言睜開眼睛問他，“陪你起床。”。

    周昂搖頭，“我也沒興趣。”

    “那你就再和我一起睡一會兒。”周牧言把頭埋在他的頸窩，又蹭了蹭他的下巴。

    “好。”

    ……

    過了周末就是CMS的學術年會，今年舉辦地在南方，一個溫暖如春的地方。

    周昂的飛機落地了之后，舉辦方派有學生過來接他，是個二十出頭的男生。

    那男同學先是禮貌問好，隨后接過他的行李之后便垂著頭不說話了。

    坐上車沒過幾分鐘，周昂的手機便響了一聲，是周牧言的電話。

    “到了？”

    “嗯。”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隨后周牧言開口，“我剛剛新學了一個菜，味道還不錯。”

    “要是你的學生找你劃期末重點怎么辦？”

    “你們的會可以提前結束嗎？”

    周昂抿唇無聲笑了笑，打斷他的話，“我走了還沒到一天。”

    “是嗎？”周牧言頓了頓，稍微側身靠在料理臺旁邊，“那我怎么覺得你離開好久了。”

    他只是害怕各種意義上的分開而已。

    即使只有五天。

    周昂下意識地用手指摩挲著手機側邊，溫柔又輕緩地開口，“我愛你。”

    坐在副駕的那位男生正和人發消息時聽到這句莫名的“我愛你”之后下一秒就和聊天的姑娘說：你心心念念的周老師怕是有對象了，我就說了他這么帥怎么可能還單著。

    對面那姑娘頗有點哀怨：要是出席名單上的照片不那么帥的話我也不會這么關注他，面都還沒見上呢我就先失戀了。

    男同學：……

    周牧言在那頭沉默了幾秒后忽然笑了笑，兩條筆直修長的雙腿隨意交疊著，“這次怎么這么容易就說出來了，之前基本上都是哄著你你才說出來。”

    遠邊的暮色漸沉，天際線冒出來點點繁星，車窗外的街景幾乎一閃而過，周昂不緊不慢地開口，“你好好等我回家。”

    他很清楚，周牧言會因那句突如其來的表白放松下來。

    “好。”周牧言的語氣遠比剛才輕快了幾分，“想和你一起過元旦。”

    “會的。”

    ——

    學術年會枯燥又無聊，閉會那天剛好是元旦，提前退場雖然不合規但也是可以的。

    周老師忽然不想把規矩放在眼里，所以他給舉辦方打個招呼后就安靜離席了。

    電梯里人不多，三兩個而已，一個穿著華貴的女士，一個西裝革履的商務人士。

    周昂盯著紅色數字一層一層地跳躍，他前一晚就定了回去的機票。

    他約定好的事情，沒有做不到的這個選項。

    還有十多層的時候電梯突然毫無征兆的停住了，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時電梯一下子失控猛的往下墜落，隨之而來的是一片昏暗。

    那位女士瞬間就發出了尖叫，商務男人離得近，不停的按著緊急呼叫鈴。

    電梯一層一層搖搖晃晃地墜落下去直到到了二層才停下來，但是門依然沒開。

    周昂出聲慢慢穩住那倆人的情緒，隨后摸出手機準備尋求解救。

    但是……此刻他的手機像是已經完全變成一塊板磚了。

    雖說這酒店看著十分高級，但電梯里的安全措施一點也不充分，更別說信號了。

    他緩緩的靠在電梯側邊，調整著呼吸，在剛才下墜的十幾秒中他的腦海中只閃過那一個人，以往相處的各種片段像走馬燈一樣的瘋狂擁擠進他的大腦中。

    告白，親吻，擁抱，牽手，相視而笑，床笫私語，莫比烏斯環對戒。

    還有那句“我愛你。”

    ——只有周牧言。

    周昂輕閉雙眼，有一種難以遏制的惶恐蔓延到他的心臟中，像是一場戛然而止的煙花。

    那位女士不停的在微信上給她女兒發著語音，“mama愛你，你知道嗎mama很愛你。”

    隨后便是很久的寂靜。

    沉默如黑暗一般的吞噬著每一個人，氧氣也逐漸變得稀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電梯門才緩緩地打開，周昂慢慢的瞇著眼睛看向外面，他一點一點的站起來，救援人員想把他攙扶出去也被拒絕了。

    周昂慢慢地挪動步子，他摸出手機，有幾條微信。

    “知道你趕不回來，所以我來了。”

    “上飛機了，我們晚點見。”

    “到了給再你發消息。”

    附圖是一張機票的照片。

    周昂看著這幾條消息后，緊繃著的神經一下子就放松了下來。

    他在原地安靜地站了一會兒，下一秒就取消原定的機票，改成飛國外的機票，兩張。

    那就結婚吧，以最快的速度。

    周昂從酒店前門跑出去，伸手攔了一輛車，對司機說，“機場，快點。”

    在車上他攥著手機，時不時的看一眼時間。

    那司機從后視鏡里看到周昂略顯焦急的動作，出聲道，“趕飛機嗎？”

    周昂搖頭，“接人。”

    “那這么著急啊？”那司機打趣，“一看就是接對象吧。”

    “嗯。”

    那司機又說，“果然是年輕人，怕是很久都沒見面了吧。”

    周昂笑了笑沒說話，他有看了一眼時間，心里估計著時間，差不多該下飛機了，隨后就給周牧言打去了電話。

    那邊接的很快。

    “我剛準備給你打電話。”周牧言一接起來就笑著，“這算不算心有靈犀啊。”

    周牧言正在出口處排著隊去取行李箱，他用耳朵和肩膀夾著手機，雙手把箱子從傳送帶上取下來。

    “到了嗎。”周昂輕聲問。

    “嗯，快走出來了，準備去你那酒店。”周牧言說，“怎么了。”

    “沒事。”周昂接著說，“我馬上就到機場了，你把你所占位置拍個照發我，然后在原地等我。”

    “嗯……好。”周牧言不明所以，“你來接我？”

    “等著我。”周昂說完這句就把電話掛了。

    也許是今天運氣爆棚，一路綠燈，司機開的也很快，沒一會兒就到了機場。

    周昂是一路跑著去機場大廳出口的，他穿過擁擠的人群，把所有陌生面孔拋在腦后，耳邊是廣播里的機械女聲提示的各種航班信息。

    直到在人群中央，他看到了周牧言。

    周牧言也朝著他的方向臉含笑意地走過來。

    周昂慢慢停下腳步，認真的看著面前人的眼睛。

    他沒說話，只是伸出手用力擁抱住了周牧言。

    他的惶恐也因這個擁抱消失殆盡。

    “我訂了去加拿大的機票。”周昂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們去結婚。”

    周牧言雖然一早就很敏銳地發現周昂在抱住他的時候依然在害怕，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他本能地回抱住他。

    他的擁抱，無論何時何地都只屬于周昂一個人。

    周牧言側頭悄悄親了親他的耳朵，“好，我們去結婚。”

    所有所需要的程序周昂在年會之前一早就給辦好了，所以辦起來還算順利。

    在加拿大的街頭，天氣很好，路人行色匆匆，每一天都有人降臨世間，哭著笑，笑著哭，同時也會有人離開這個世界，也有人步入婚姻，也有人獲得自由。

    每個人都相同，每個人都不同。

    永遠都會有相似的愛和不重復的人生。

    周牧言側頭親了親周昂的唇角，“結婚快樂，我每一天都在愛你。”

    周昂的臉上漾起微笑，“我愛你。”

    我愛你，永遠。

    他的永遠是什么意思呢。

    是無限延伸的射線終點，是圓周率的最后一位，是宇宙級別的龐加萊回歸，是質子的完全衰變。

    天氣很好，很適合擁抱和結婚。

    結婚只有一次，但愛意無數，深情永恒。

    注1：不用太在意cms的年會，因為是我隨便想的時間和地點嘿嘿嘿

    注2：龐加萊回歸時間無比漫長更何況是宇宙級別，不過這一點知識我也比較模糊（把知識還給學校很久了哈哈哈）（如果有bug那我就滑跪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