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博士你今天又要去E室嗎？」茱蒂皺眉的看著眼前逐漸消瘦的男人，自從帕拉伊巴專案重啟，陳坤生便一頭栽進去，雖然穆拉薩的研究仍舊持續但大家都看得出來這人的重心已不在這兒。

    「沒錯，她需要我的陪伴。你聽，她在叫我呢。」男人道，但茱蒂無論怎麼聽都沒聽到陳坤生說的聲音。

    「博士，你需要休息。」

    「我的身體自己清楚。」陳坤生一點都不領情，揮手要茱蒂閉嘴，「你們這里的進度不要松懈了。」

    「霜的情況仍未改善，是否要調整藥劑？」既然要公事公辦，茱蒂只好開啟另一個話題不自討沒趣。

    「不用。」陳坤生揉著眉心道，「由著他去吧，反正已經有穆拉薩的樹靈了，多余的實驗體不用投入過多資源。」說了該注意的事項，陳坤生又回到E室。

    E室很安靜，安靜到能聽到培養器里液體滾動的聲音。

    陳坤生才剛進入空間開啟螢幕，身後便竄出一雙手掛在身上。

    「好慢。」優雅聲音柔軟如羽毛輕搔著男人心頭，「我餓了。」

    「離開前我不是放了備用的嗎。」陳坤生笑道。

    「早就吃完了。」聲音主人一晃身，轉到陳坤生面前，女子赤裸著胴體，淡藍色的肌膚閃著健康光澤，曖昧地咬著下唇，又往前一步。

    陳坤生撩起黑色長發露出藏在底下的飽滿rufang，女子一點都不介意反而進一步自己貼了上去，指尖在觸碰到柔軟肌膚時，陳坤生猶如觸電般收回手，見過無數慘忍畫面都不動聲色的臉難得染上赤紅。

    「我現在弄給你。」打開培養器然後往手腕割了道傷痕，腥紅血液混入機器內的液體里，浮在里頭的藍繭立刻吸收了血液，原本混濁的液體立刻清澈透明。

    女子滿足地舔了舔嘴，「真好吃。」

    「吃飽了能回答我早上問你的問題了吧。」

    「為什麼我以這個型態出現在你面前嗎？」撥開長發，女子翹起腿優雅坐在陳坤生的椅子上，像是女王親臨現場。「因為我的本體快醒了，我需要食物，現在這樣的型態方便我覓食。」誘惑獵物進而捕殺。

    「所以我是你找到的食物？」

    「不，你更特別。」

    陳坤生哦了聲，問道，「怎麼特別了。」

    「因為我想吃你。」

    「你已經吃了我的血液。」

    女子搖頭，「人類說的吃有兩種意思，一種是果腹另一種??」勾了勾手，陳坤生便往前傾，撩人紅唇輕聲低語，「是想交配。」

    ＊

    「伊森。」霜狼狽站在伊森房前，人造樹靈全身都滲著綠色黏液，正在跟里聊天的伊森愣了一下。

    「我的天，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怎麼不找陳坤生幫你。」

    因為我越是去找陳坤生，霖就越是會把身上的傷口轉移到我身上，他已經試過好幾次，屢試不爽，他有個很會記仇的哥哥。

    「是霖對吧。」

    霜驚訝抬頭，「別這樣看我，我知道他的個性這很像他會做的事情。」　尤其每晚還能摸進房里跟自己溫存，就代表他恢復的還不錯。

    因為霜是穆拉薩一族，那他身上的傷就很容易解釋了，一定是某個守護樹在報復，十足十的小孩子氣。

    不過伊森看著那流出綠色黏液的身體，覺得有什麼不對，就算霜是樹靈但體內的生命躍動太像某棵樹了。

    簡直就像是，霖站在他面前，以前還未有過這種感覺，但此刻，這種感覺騙不了人，就好比他能感受到霜內心的糾結，雖然不比感受到霖的情緒那般鮮明，但那股情緒的確存在。

    查覺到這些異樣，伊森搔著頭鬧不明白。

    放在體內的種子并不會讓他感受所有穆拉薩的情緒，種子是特別的，也只與霖呼應，但霜為什麼也可以？

    不過他卻不緊張也不排斥，反正頭都洗一半了，就靜觀其變吧。

    呵呵傻笑出聲，霜看了更是心里復雜。

    這兩的人都對他太溫柔。

    一個視圖接納他，一個無論他再怎麼傷害還是會柔著聲音跟他說話。

    「伊森我不是霖，你不應該對我這麼溫柔。」

    是我把你的信仰拖到這里，是我一直強迫你接受我。

    「我沒有對你溫柔，只不過我沒有選擇恨你，但也沒有原諒你對我做的一切。」

    霜因為這席話而身子一顫，他從沒想過會從伊森嘴里聽到恨這個字，「我??」

    抬起頭的瞬間，人工生命體對上了人類的眼睛，這次他終於在那雙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身影，但為什麼會覺得伊森離自己好遙遠。

    明明坐在自己面前，卻彷佛遠到看不見彼此。

    好空虛，霜忍不住冒出這個念頭，伊森終於看到我了，為什麼我卻這麼空虛。

    我只不過是想要你看我，伊森，我要你看我，我要你愛我。

    「對不起。」低不可聞，輕輕一嘆，沒人聽到但這一刻霜知道自己錯了，因為用了錯的方式，所以失去一直以來想得到的東西。

    離開時他掃了一眼娃娃臉，「哈瑪特的王也在這里。」

    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提供這個消息給里，或許，他遷怒伊森太久了。

    而他直到現在才發現。

    「伊森……」

    「嗯？」

    「我??」我要怎麼才能補救我對你的傷害，但話一到喉嚨又吞了進去，最後一咬牙，他硬是說道，「明天的藥劑是新的，你今天一定要好好休息。」

    有些話，想明白了，卻難說出口。

    因為認錯需要勇氣，而原來自己這麼膽小。

    霜沒有說謊，隔天迎接伊森的藥劑果然比前幾次的要猛上好幾倍，椎心的疼讓伊森額頭漫出斗大汗珠。

    藥劑會強行殺光伊森體內的植物，他們想要測驗那些植物是否會因為外來力量破壞後自行再生，這些冷血行為簡直是血淋淋拔去伊森體內血管。

    一根一根挑出來，再一絲一絲地抽出。

    「啊啊！」刨心之痛都無法敘述伊森此刻承受的痛苦，站在他對面的學者卻振筆疾書，紀錄上是伊森的血與淚，痛苦與隱忍。

    他感覺到自己的rou體跟神經正在剝離，因為漸漸地他連抬手的動作都做不到，直到最後他甚至無法翻身。

    霜看在玻璃帷幕外，看著這一切。

    墨色瞳孔深不見底，情緒與感情似乎全都消失。

    這次的實驗剝奪伊森對身體的控制權，他成了跟植物人差不了多少的廢人。

    「藥劑太強了。看看明天會不會好一點。」陳坤生念念有詞的填寫紀錄，叫一旁的助理把實驗體抬回他的臥室。

    「他怎麼樣了。」霜堵在門口，內心復雜的情緒正在與自己拔河，其實他應該在那些藥劑注入伊森體內前就要出手，身為守護樹，他必須這麼做；但另一方面，他很想把那顆寄宿在伊森身體里的種子挖掉放入自己的。

    「能怎麼樣，就變得跟植物人一樣全身癱瘓吧。」陳坤生露出了一個糟糕了的表情，「希望他體內寄生的植物能幫助他恢復，不然這個實驗體就算是報廢。」

    大家都知道報廢意味著什麼，如果伊森真的被宣判報廢，那下一步，他將被注射毒藥強迫死亡。

    霜危險的瞇起眼睛，手指喀啦作響，在要失控的邊緣神經被輕輕撥動，他扭頭看著躺在床上的伊森，片刻，轉身離開。

    當天晚上，他來到伊森房間。

    那個對他很溫柔的青年如屍體一樣躺在床上，安靜地閉上眼睛。

    他攤開手掌，一株翠綠色的植物從掌心綻放，植物上長有一顆核果大小的種子，霜小心的摘取下來，渡進青年口中，確認種子有好好地被吞進身體。

    伊森的身體是大地，而種子是自己。

    當種子落地生根他們才終於踏實，就像霖將自己的給伊森一樣，種子落地他們才真正完整。

    伊森能感受到霖，現在，也能感受到我了。

    「伊森，伊森。」輕柔叫喚就好像小孩在叫母親。

    霜把自己的細根扎進伊森的身體探尋寄宿在里頭種子，身體里的根都毀壞的差不多，那藥劑為了要破壞根的組織幾乎也把伊森身體的神經都破壞殆盡。

    自由蠕動的根好不容易拉住幸存下來的細根，一根兩根三根，直到霜把自己全部與伊森連結，還順帶將植入人類大腦的奈米機器毀去。

    沒有一丁點聲音，霜只是手覆在伊森的胸膛上，把自己的養分渡給他，幫助他體內的種子復原好修復那破敗的身子。

    這股不屬於自己的力量推著伊森。

    好似沁涼河水沖刷發燙靈魂，河水中帶有一股熟悉一股霸道，強迫他休息卻又像怕他承受不了而放慢速度。

    這個小屁孩，長大了還是懂什麼叫體貼了嘛。

    霜啊，你是不是有什麼秘密沒告訴我的。

    感受到伊森的回應，霜垂下眼眸，黑色眼眸不斷閃爍。

    伊森好久沒這麼溫柔叫他的名字了。

    他在伊森的思維里開出一條道路，引導伊森進入，青年順著指引來到一顆大樹前，垂下的藤蔓蓋住了樹的主體。

    勾起唇角，撥開層層疊起的藤蔓，藏在里頭的是脆弱小生命。

    兩個一模一樣的嬰兒躺在樹洞中，細細發絲與對方交纏，感受到伊森氣息兩個小人都發出咯咯笑聲。

    青年伸出手摸了摸他們的臉頰，原來異樣感來自於此。

    一陣風吹拂而過，風眷戀般輕輕帶起黑色發絲，樹靈的伴侶看著這相似臉龐的嬰孩，他知道霜示弱了。

    明明想道歉卻不知道怎麼開口，想賠罪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能用這種方式告訴自己，我屬於穆拉斯，我真的是守護穆拉薩的樹靈。

    明明不該在伴侶身上造成這些傷害，不該讓穆拉薩陷入這樣的困境，但他卻做了無法挽回的事。

    這一刻，伊森覺得這樣就夠了。

    許久未曾笑過的臉龐如今終於漾起燦爛笑容，此刻他的心很滿，因為塞了兩棵樹跟整個穆拉薩。

    霜在伊森觸碰到核心後就立刻收回思維連結，手上的根又縮回身體，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伊森在知道後會用什麼態度面對他。

    「伊森，拜托不要不理我了。」

    伊森身體里的種子已經恢復生機，他會代替伊森身體的恢復機能幫助身體主人復原，隔天醒來，這個身體將會回復到最健康的時候。

    「晚安。」霜在伊森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