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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每天都想干師尊在線閱讀 - 番外一、枝間清響風驚雪,憶得東林夜宿年(3)

番外一、枝間清響風驚雪,憶得東林夜宿年(3)

    蘇長夜撫著他的發絲,像撫著小狐貍那樣,暖洋洋地攀了上去。寒風送至,燭火幽微,他的眼眸之中卻泛起層層漣漪,將原本寂靜的夜攪得波瀾壯闊。

    從蘇長夜的眼里,他看到自己。多年塵封的心事,忽然明朗了起來。

    他總是跟在他的身后。

    驚雪總覺得他是個殘酷無情之人,什么苦活都丟給他,去哪兒都要將自己帶著,蘇長夜冷傲的背影像一堵無形的氣墻,在他們之間劃下了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山褚?,從蘇長夜的眼中,他竟讀到一絲溫暖,一絲懷念。

    他好像醉了,否則怎么會聽話地閉上眼睛,任蘇長夜的唇越靠越近,直至與自己的相覆;否則怎么會乖巧地傾倒背脊,任蘇長夜侵壓而上,兩副軀體如膠似漆般貼在一起;否則怎么會馴順地讓蘇長夜分開大腿,長驅直入……

    蘇長夜在他的耳邊輕輕喚著:“驚雪……驚雪……”

    是驚雪,不是云無憂。

    心頭像裹了一層厚厚的糖膠,被他灼熱的氣息一噴,瞬間化成了蜜水。

    可是隨即,他想到蘇長夜和云無憂云雨巫山的那些日子,所有的甜蜜頓時變得苦不堪言,他開始抗拒。

    蘇長夜仿佛察覺到他的心事,俯身在他耳邊低聲道:“告訴你一個秘密?!?/br>
    四目相對。

    所有不安與焦急在這一刻暴露無遺,他的確藏了私心。

    “我從未與云無憂真正歡愛。你,是第一個,也會是唯一一個。”

    蘇長夜看著他的眼睛,那么堅定,堅定得不容置疑。他想要兵荒馬亂地逃離,卻被蘇長夜摁在高腳書案前,一輪又一輪地進犯侵略,所有的情緒話語都湮滅在滔天的情欲中,唯余陣陣喘息。

    他們相擁而眠,快二十年來,蘇長夜第一次直面自己的情感。寒夜如冰,月色寂寞地照在臉龐。他聽見驚雪說:“我曾窺見你的天命。天命既定,你這一生必然顛沛流離。如今你有兩條路可以走,要么順應天命,與云無憂繼續作戲,坎坷一生,最終看破紅塵剃度出家;另一條,你自己想怎么走便怎么走,只是前路未卜,結局可能很好,但大概率會更差。”

    “我不會再與他逢場作戲?!?/br>
    夜已深,驚雪抬眸,卻望不穿他眸中喜怒:“……可是,說不定,順著天命才是最穩妥的方式,如果逆命行之,最終落得死不瞑目,豈非事與愿違?”

    “驚雪,我一直覺得,人與畜牲最不同的,便是擁有自己的意志,并能向著意志而奮搏。我蟄伏數載,想要的絕不是這樣的結果。若明知前路坎坷,我還一味順從,與圈里待宰的豬羊又有何異?”

    雙眼灼灼,從昏暗無光的夜里,竟漸漸流露出撼人的華彩。那是驚雪從未見過的斑斕,像沉沉冬夜里高升的煙火,剎那點亮整片暗空。

    “況且,我原可以與他一唱一和的,自從想到某人,便不可以了?!?/br>
    驚雪生平第一次覺得,蘇長夜的聲音這般醉人,仿若急雨拍霜葉,淅淅瀝瀝地落在他的心上。

    “那人……是誰?”

    他聽見自己心跳鼓鼓,恍若春雷,應著蘇長夜眼底的那片細雨。他曉得是明知故問,卻又想聽他親口說出答案。

    答案在日后的一朝一夕中應驗了出來。蘇長夜果真與云無憂斷交,考了春闈,取了貢士;入了殿試,又取狀元。云無憂才情平平,竟也得了個榜眼。

    原是樁喜事,可蘇長夜這個狀元郎取得卻是步步驚心。皇帝膝下子女尚幼,本無必要成婚,皇帝卻執意賜婚公主嫁之,蘇長夜固然堅決推拒,但這就壞了在皇帝心中的印象,往后一路都走得不順當。

    他不得不猜疑這其中有人故意陷害——論才能他狀元當得合理,但若強逼成婚,他卻是不合情的。凡間素來崇尚人治,君要害你,何須管你有沒有才理?

    蘇長夜這一世,朝臣腐敗不堪,jian佞橫行,皇帝更是個昏君,云無憂又生得極美,禍國殃民。

    蘇長夜上朝時親眼所見,云無憂一顰一笑,皆被皇帝盡攬眼底。這一攬可了不得,所有彈劾云無憂的奏章皆成了過眼云煙,所有推舉云無憂的倡議紛紛入了皇帝的耳;饒蘇長夜這個狀元郎再才氣過人,又有何用?云無憂只需在皇帝身前求歡,便平步青云、扶搖直上,轉瞬做了中書侍郎,遠遠地壓過了他。

    皇帝歡不歡心無所謂,如何討驚雪歡心才最緊要。他十年如一日地將驚雪帶在身邊,也無所謂旁人議論他是“斷袖”,有“龍陽之好”,甚至蘇父蘇母罵他是無用的孬種,他通通一笑了之,似乎毫不在意。

    冬雪如期而至,偎在蘇長夜懷中,緩緩闔眸,恍然一世已過,平平淡淡,波瀾不驚。

    驚雪以為蘇長夜這一世,就會這樣了結。雖苦了點,但已十分美滿。

    只是,他把這位驚世駭俗的神界太子想得太簡單了。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蘇長夜深知明哲保身之理,于是故作無爭,卻在暗中韜光養晦、運籌帷幄,將江南江北、舊的新的人脈都打得通徹,伺機而動。

    云無憂屢次冒犯,蘇長夜都忍進肚中;羣臣指摘是非,他全都無所謂——唯有驚雪是他不可觸犯的逆鱗。

    偏生云無憂作死,觸到了他這篇逆鱗。

    云無憂對蘇長夜,竟是真正的喜歡。這也是驚雪被突然劫持之后,與云無憂當面對峙才發覺的。

    他越來越懷疑,命樞老君說的那故事,可信度究竟幾何?!

    云無憂再厲害不過一介凡人,哪里困得住神仙之軀的驚雪,不過蘇長夜這一番動怒,余威實在太大,自漢水起兵八十萬,轟轟烈烈、震天撼地般直逼都城。皇帝素日沉迷聲色,遭此一變嚇得驚慌無措,喝令軍隊馳援,群臣保全自身都來不及,紛紛一哄而散;有的早被蘇長夜暗中收買,臨陣倒戈。

    兵敗如山倒,舊日江山頃刻傾覆。蘇長夜只用半年時間,便將整個人間翻了個面,皇帝還沒來得及等到氣候轉涼,斷頭的鮮血便將楓葉染得猩紅,人界一夜入秋。

    蘇長夜玄色衾袍颯颯如墨,身后披風上滾金蟒紋獵獵翻涌,眉宇凝重踏至他身前。這位殿下確有幾分神皇威儀,卻叫他有些陌生。蘇長夜愛他,竟不惜以萬里江山為聘,護他周全。

    “此后,再無人可傷你?!?/br>
    驚雪被他牽著手踏入偌大寢殿,被這世界流光溢彩暈眩之際,恍然驚覺,一切都好像與原本的命運背道而馳。

    與名利富貴一同紛至沓來的,是羣臣力諫痛斥,說男色禍國殃民,如不誅滅,必招大禍。

    那日天色極沉,蘇長夜高坐于九級漢白玉階之上,冕延前十二根白玉串珠恍如千鈞,在眼前極緩極緩地晃動,立于階下的羣臣,仿佛鬼魅般張牙舞爪地向他撲來。

    “陛下登基日新,不可為一介書童盡毀功業!”

    “陛下,裘馬聲色,蠹國害民??!”

    “陛下,此人決不可躋身朝堂——”

    羣臣高聲疾風驟雨般席卷而來,仿佛滯留千年的怨魂,在偌大的宮殿內回蕩不止。聽到后來,竟全都變成了“殺!”“殺!”“殺!”仿佛千萬鐵騎擎天撼地而來,震耳欲聾:“殺——”

    他昏了,階下站著的都是自己精挑細選過的肱股之臣,素日從不會過問私事,怎會一夕之間全都冒出來,指摘驚雪的不是?!

    恍惚間,驚雪被推倒殿前,胸口血跡斑斑。群臣一擁而上,白笏如箭紛紛砸落?!安?!”他跌跌撞撞沖了過去,人影幢幢、燈火幽微,被他親手殺死的云無憂竟然復活,擋在他身前,一手扼住驚雪咽喉……

    “放開他——”

    聲音忽然湮滅。

    剎那驚愕,蘇長夜猛然抬頭,這世界所有的華彩竟正逐次褪去,無邊黑暗如潮水從頭頂涌了上來……

    再睜開眼時,他發覺自己正處于一片焚天火海之中。

    “殿下,您終于醒了?!?/br>
    他轉過頭去,千軍萬馬立于他身后,不見驚雪。

    一把劍遞到了他的手上,神光隱然。他認得這把劍,是誅仙之用的神劍,湮。

    誅仙?……可是,他怎會知道誅仙……

    頭開始痛。

    一名神侍跪在他身前,將劍舉得很高,看不清容貌,音色凜然:“狐族已縛,請殿下動手。”

    殺聲如疾風逝去,只余下毀天滅地般的死寂。

    蘇長夜越過他,像前方看去——焚天業火圈住一群受驚惶恐的白狐,他的心跳開始收緊。目光倏忽落在其中奄奄一息的一只三尾狐身上,什么東西在胸腔炸開了。

    驚……雪?

    頭痛欲裂。神界時的記憶開了豁口般瘋狂涌入,“放開他!”他怒喝出聲,驚覺體內元氣充沛,原來已恢復神身。

    跪在他身前的神侍身形一頓,抬起頭來,那張臉叫他錯愕:傾國傾城,赫然與云無憂別無二致。然而神侍所說的話,更令他幾欲暈厥——

    “殿下忘了嗎?下凡之前,是您親口說的,要誅滅狐族!”

    是了。

    他想起來了,全部。

    根本沒有所謂的情劫。

    為了令諸神信服,為了當上神皇,他布了一個局。

    欲樹威信,必誅狐族。這是他親口說的。

    命樞星君一開始就騙了驚雪,其實,他才是蘇長夜命中情劫。

    云無憂,不過是蘇長夜貼身的神侍,隨他一同下凡,協助計劃。

    蘇長夜原欲借此誅滅狐族,順利登基————

    但他沒想到,自己會真的愛上驚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