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
他對痛苦的感知有些遲鈍。 或者說,他很少能夠體會到痛苦或者說悲傷這種情感,因此對那方面的感知比較遲段。 周若君還能記憶起來的痛苦是自己的母親離世的時候,直到下葬的那天他都沒有掉一滴眼淚。就仿佛,娘走了這間簡簡單單的事情,在每個人的口中說,在所有房間里傳,在所有人的眼睛里轉,但這些都沒能傳進他的耳朵里。 他表現的很正常,甚至過于漠然了。 當時也有下人嚼舌根說小少爺真冷血啊,夫人走了連一滴眼淚都沒掉。 后來這件事情被周文生知道了,他處置了那些亂說話的下人,從此之后再也沒有人這樣說了。 等他意識到母親已經不在的時候,是老夫人下葬后的第七天。 他一個人待在院子里,院子里那棵槐樹是老夫人喜歡的,周文生花了大價錢從外地運來的,就種在他住的屋子的門口,一大棵樹,開了滿樹滿樹的白色的花,他坐在樹下,風一吹,滿樹滿樹的花落了下來。 那滿樹滿樹的槐花落了下來,灑滿了一地鋪的厚厚的,像是冬日里下的新雪。 周若君抬起頭,看著那花從樹梢上落下,眼淚這時候才慢慢的落了下來。 他沒有mama了。 這時候,葉裴君走進了院子。 他對老夫人的離世充滿愧疚,他甚至認為如果不是因為他,即使老夫人原本身體不好,是不會這么早就走的。她應該活得長長久久的,活到若君行冠禮,活到若君成親,活到她做奶奶。 他走進屋,正好看見年幼的周若君坐在老夫人生前種下的槐樹下掉眼淚。 葉裴君心碎了。 他跪倒在周若君面前,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往下落。 他不求周若君原諒,因為他深知有些事情是沒有辦法諒解的。 他告訴周若君,如果殺了他能讓他好過一些就殺了他吧。 他知道周若君都是知道的 周若君看著他,那時候周若君還很小,小孩眼里的淚水還在打轉轉,定定的看著他不說話。 葉裴君遞給了周若君一把刀,他告訴周若君。 如果殺了他能讓他好過一些就殺了他吧。 “我對不起你。” 葉裴君崩潰的說,他想要去給周若君擦眼淚,但又覺得自己不配,伸出的手又收回來。 他握著周若君小小的手,握著那把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脖子滲出了血,葉裴君閉上了眼睛。 但最終周若君并沒有殺他。 他扔掉了那把刀,刀刃落在花里,白色的花沾上了血。 他看著葉裴君,眼淚明明還掛在臉上,但他已經沒在哭了。 他看著面前的葉裴君,雙手掐在了葉裴君的脖子,隨后又松開, 那雙黑色的眼睛又像平常一樣,帶著點玩世不恭的樣子。 “我沒有mama了。” 他甚至看著葉裴君笑了笑,雖然葉裴君明白他一點都不高興。 “而你是我哥。” 他這樣說著,走出了院子。 那是他從那天撞見自己和周老爺的事情后第一次叫自己哥。 周若君看著產婆一盆又一盆的往外端血水的時候,想起的就是那天院子里厚厚的槐花。 大夫說溫林玉的情況很不好,更不好的是他腹中的胎兒。 周若君默默的聽了,并囑咐大夫首要是保重大人的安全。 府里亂成一團,所有人都在擔心著正在生產的溫林玉,但他們更在意的是這一次的孩子的性別,男的女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二性別,是alpha還是別的什么。 葉裴君在里面幫忙,周若君被擋在了外面,負責給溫林玉接生了王大夫就是之前周若君找他討藥的那位,王醫生為周府兢兢業業的工作了一輩子,是為老古板,說什么也不讓周若君進產房,因此周若君便待在外面等。 即使是在自己夫人生孩子的時候他也有處理不玩的事情,家里的鋪子這時候找來說因為江南水災有些原定的貨物到不了該怎么辦? 周若君回復讓他們先等等。 剛回復完宮里又派了人來,說是秦禮盛就朝廷最近的財政細則需要和他探討。 周若君回復讓他先等等。 緊接著宰相府派人來請,說是就選人的條條款款希望各位大臣可以一起探討一般,究竟是采用推薦還是考試。 周若君回復讓他先等等。 這邊剛說完,服侍溫林玉的侍女神色慌張的找到周若君,說溫林玉之前都好好的,是因為見了他娘家人才變成這樣的,說是擔心他那個meimei給了溫林玉什么東西才導致夫人早產的。 周若君閉了閉眼睛,說這件事情他之后會好好查清楚的。 他賞賜了那位侍女讓他退下了。 這時候,大太監黃公公帶來了秦禮盛的手心,他送給了周若君一支老參說是陛下送來的,希望溫林玉能夠生產順利。 周若君接下了,并托黃公公給帶口信,說自己很感謝。 他將那株老參拿給王大夫,自己等待門口。 寅時三刻,溫林玉生下了一個男嬰,但生出來的時候,孩子不哭,心跳也跳得很微弱,周若君只遠遠了看了一眼,那個小家伙臉上發青,看上去連喘氣都費勁的模樣,沒多久,奶娘就同周若君說小公子不喝奶,氣息看著看著越來越微弱了。 那株老參周若君讓王大夫拿給溫林玉用,好歹撿回一條命,但王大夫告訴周若君,說溫林玉這次傷了身體,恐怕之后再難有孕了。 周若君點了點頭,說沒關系,人沒事就好。 他看著滿頭大汗的王大夫,突然發現原來對方也這么老了,緊接著,一旁的奶娘哭著跑著那個剛剛出生的小娃娃趕了過來,說小公子沒有氣息了。 周若君看著眼前的王大夫想的并不是那個小娃娃或許已經死掉的事實,而是想到了王大夫今晚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下人問周若君該怎么樣處理小孩的尸體,他沒有再用小公子來稱呼那個已經離世的孩子,怕讓周若君傷心,但其實周若君心里有些漠然,他吩咐下人把孩子埋了。 “生下來就是死的不愿是死吧。” 他說到,讓對方將小孩埋在他父母的墓邊,希望這個小家伙能夠早登輪回吧。 他沒有選擇再去看那小東西最后一眼,既然今生無緣又有什么好再看的。 等事情都處理完后,他走進屋子,溫林玉滿臉都是汗水,正睡著,看樣子似乎是不知道小孩已經沒了。 葉裴君在一旁給溫林玉擦臉,他看上也累壞了,臉頰上汗水淚水混在一起。 周若君接過了葉裴君手中的帕子,他讓葉裴君去休息。 “折騰了一晚上了,該休息了。” 葉裴君看著周若君,他眼睛紅紅的,一看就是哭過了,那可不,他哥最愛哭了,今天晚上這陣仗絕對不知道哭了多少鼻子了。 他讓葉裴君去休息,自己在溫林玉的床邊坐了坐。 他將溫林玉臉上的汗水擦干凈,給他換了干凈的衣裳,沒多久,天亮了,周若君吩咐侍女來照顧溫林玉,他覺得自己應該陪陪對方,但已經到了上朝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