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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親至愛

    聞人隼到腹地的當夜,北涼王在王帳里設宴款待。卓段雖然身子孱弱喝了幾杯就醉倒了,卻也堅持待到后半夜才出了王帳,醉了之后并不像平日里那般溫和,下人要伺候他洗漱更衣他就是不肯,最后無奈之下一個婢女只好請我過去。等我到時卓段正躺在自己的床榻上,聽到聲響微微偏頭看了眼撐起身子坐了起來。

    ? “公子怎么不早些更衣休息?”是我先開的口,卻只站在帳簾前一點,不想走近。

    ? 卓段揉了揉眉心,似是十分難受。因北涼王非但沒有殺聞人隼的意思,好像還十分想念聞人隼,大戰在即卻想要多留聞人隼幾日,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囑托似的。這也讓我非常難受,聞人隼一日不死,我心里就一日不舒坦。北涼王不僅不想讓卓段待在王帳里,甚至要他早點回自己的帳房。自小就受盡偏愛,即使不嬌縱,突然被這樣對待卓段難免會有些難過。聞人隼是現在的北涼王親生骨rou這事在北涼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卓氏之前斬草除根雖未殺聞人隼,但也從來都沒有認過他,加之聞人隼是其母親被強迫才生下來的孩子,叫人以為卓氏根本就不在乎他罷了。君王不可揣測沒有人知道北涼王到底想做什么。

    ? “我本來就是殘疾,父親喜愛我大概也是垂憐我…雖然父親還有其他三個兒子,可是從未表現出對誰的欣賞與器重。聞人氏驍勇善戰,忠心耿耿…我想著…其實父親還是最得意有他這樣的兒子吧…”卓段搖頭笑了笑“九郎,你或許不知道那種其他手足兄弟看你的眼神,像是可憐你像是厭惡你又像是取笑你。可憐你生來殘疾,厭惡你不用去討好就能得到父親全部的關愛…取笑你…一生只能是個廢人…”

    ? 卓段平日里總是溫文爾雅的極少這樣吐露自己的心聲,做一個閑散人也不見得多么自在輕松。他也知道這些事只有他自己明白起中的滋味,又慢慢躺下,揮了揮手“叫下人進來伺候吧,你也早些歇息…”

    ? 其實于帝王家來說,表面的溺愛并非會淬煉出出色的繼承人,比如卓段也比如我,往往是那些不被重視的絕境里長成的人更能擔國家大任,因他們比常人更懂得自己想要守護什么并赴之全力。

    ? 聽聞北涼王善騎射幾乎每日都要騰出時間來跑馬,自我來這腹地卻從未見過,看來確實病的十分嚴重。

    ? 一大早的天氣便十分陰郁,黑云厚厚的堆積在一起。北涼又要下雪了,算是天助北涼,南疆人長期待在濕熱的地帶,大多士兵并不能忍受邊境的惡劣天氣,若開戰還是北涼稍稍占了些優勢的。聞人隼的氈房就離王帳不遠,昨夜的宿醉估計這個時候還沒有醒,因我現在的身份是北涼的上賓,在腹地自是暢通無阻。床榻上的人穿著雪白的中衣,額上是密密的汗,睡得并不安穩。腹部有點點血跡將衣衫浸透,之前周生說過聞人隼出使南疆被卿懿暗算死里逃生,估計剛回封地沒幾天就被北涼王傳召傷勢還未養好。既然人還沒有醒,我便想著下午再過來,剛抬腳要走身后就傳來聞人隼虛弱的聲音。

    ? “君九…”

    ? 回身望去人在床榻上平躺著并未睜開眼睛。聽他夢里這樣叫著我,若是再待在這恐怕會忍不住對他下殺手。剛出了帳子沒走幾步就聽咣當一聲,卓赫呆站著手機里銅盆掉在地上,水潑了一地還冒著熱氣。

    ? 是我先開口叫了他,幾月未見面說了句別來無恙。卓赫說自我死后聞人隼只能靠飲酒才能入睡,這次來腹地之前因身子遲遲沒有養好他也曾勸阻過,但聞人隼像是了無牽掛一般,無論北涼王怎么決定他無所謂。可我要聽得并不是這些,他只得支吾了半天才講,淮安被聞人隼帶回封地時已經奄奄一息,在周生的治療下救了回來,但已得了臟病,救的了一時罷了。周生從封地出入的越發頻繁,大概半月之前去了邊城一趟就再也沒有回去。黑云翻卷著一會就開始下雪了,卓赫躊躇片刻,并未問我為什么還活著,而是說“你不該回來的。”

    ? 特別是現在這個時候。

    ? 這事我心里比誰都清楚,但只要淮安還在這群畜牲手里,我便一日不能安心“待他睡醒了讓他來找我。”

    ? 一直到夜里雪都未停,卓段被下人推來順道送來了吃食和燒酒。原是北涼王今晨召卓段去了王帳,這次與南疆對戰,要他與北涼王的二公子卓敖做督軍,負責軍隊的布置與調遣。所有人都知道此去是兇多吉少,就算北涼王不要聞人隼獻上人頭,也該派他去應戰,可偏偏的下令要兩個督軍做決策。卓敖前幾日剛走時已經領命,據說北涼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一直不和,這次果然就點了卓展的名字,這估計也是卓敖的私心。卓段并未對我設防直言覺得這樣不妥,卓展是北涼王的長子,也是北涼的世子,雖是彰顯能力的好時機但這次實在是太過危險。北涼自古立王并不是按著長幼尊卑的,若卓展平安歸來揚名立萬,若稍有差池,北涼王也還有兩個兒子和一個聞人隼。卓段近幾日都有飲酒,一兩杯下肚又有些醉意,大概覺得同我講這些我也不懂,便叉開話題問我尋親的事有沒有找過聞人隼。

    ? “聞人氏昨夜宿醉睡到現在都沒有醒,我想著等他醒來再問…”我如實答道。

    ?? “真是罕見,我聽聞聞人氏可是千杯不醉的,”卓段單手支著臉逐漸露出醉態,“大概是他的男妻故去,心里悲痛難以疏解…九郎應該聽說過他的那位男妻吧,據說是淮蒼邊城弄來的貴公子,估計那人也是并不愿意的,成親沒有半年人就沒了。之前父親為聞人氏也推舉過不少有才能的姑娘,可他一直不依,不想最后非要娶一位男妻,我想著這人于聞人氏而言不是非常喜歡便是惦記了許多年。”

    ? 我盯著手里的酒杯沉默片刻一飲而盡“興許不過是一時興起玩夠了也就膩了…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在人世間受苦了。真是造化弄人,巧取豪奪的被死死綁在一起,兩情相悅的見一面都難于登天…”

    ? “九郎的談吐并不像是山野村夫,既然要去聞人氏的封地尋親,為什么偏偏躲在山林里?”

    ? 我向卓段望去,他雖露出醉態,但眼神卻清明得很,一時看不出真假。這位北涼王的小公子雖溫文爾雅但也不難看出其心思縝密,只是這時候才來試探我也沒有多少意義。“我與聞人氏有仇,躲在山里是我無能,因我懼他。可現在落在他手里的是我的至親至愛,想到這些,便也不覺得有多可怕了…”待我再去看他,卓段已仰躺在木椅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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