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機會應該也是絕無僅有的了。

    夜深人靜，尤暢還躺在他的床上睡得很香，也不會有其他人來打擾，這個場景的設置簡直近乎完美。

    唯獨他自己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雖然他在努力靠近好友的臉，但是尤暢的氣息越近就讓他越緊張。

    心臟仿佛被某只手緊緊地揪了起來，這真的是他的初吻，他不知道對于尤暢來說會有什么樣的意義，但是對于他自己來說肯定是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時刻。所以一個在細節處總是愛吹毛求疵的處女座他會非常在意這種時刻的各種細節，比如說接吻的角度，自己臉上的表情，對方的反應，還有接吻的途中應該思考些什么——

    嗯，總之林頌晨就是因為太在意了所以沒法干脆地親下去。

    尤暢的嘴唇微微張開，在昏黃的燈光下透出柔潤的色澤，而且身上還有和自己一樣的蘭花沐浴液的甜香，這都是林頌晨覺得錦上添花的要素。

    但是只有這些還無法消除他的焦慮。

    就算他寫過連自己都數不清次數的吻戲，他在現實里還是一只連女孩子手都沒正經摸過的菜鳥。

    所以接吻這種特別的儀式對他來說更是一項高難的動作。他是要從上唇開始親呢，還是下唇？舌頭要怎么放？要親多久才離開比較合適？一旦考慮的問題多了，他就會越來越不自信，即使嘴唇和尤暢已經靠得很近很近，林頌晨還是沒法下定決心，他的糾結還在阻礙他行動。

    平時卡文的時候也是如此，他想要描寫一個角色去做出某種大膽的行動，卻在設置細節和捋順情節的時候陷入糾結的泥潭，思前想后，不斷地增加設定又不斷地修改雕琢，時間日漸拖延，白編輯的追稿子電話就會越來越多，最后會逼得他本人來坐鎮為他擺脫選擇困難癥的困擾。

    然而對于接吻這件事，他無法求助于白編輯。這個問題根本沒法向身邊的長輩開口。

    誰能告訴他要怎么去親吻和自己關系最好的同性友人呢？

    而且還不知道對方會給出什么樣的反應，會不會從此就變得討厭他，憎惡他，甚至要和他絕交？

    這些都是有可能發生的讓林頌晨會感到害怕的結果，但是因為畏懼就止步不前，他也會永遠失去了解對方真心的機會了。他并不認為尤暢是會坦率向他做出友情之上的告白的人。并不是說他會對自己有所欺瞞，只是這種隱秘的情感，尤暢大概也很難公開表達，如果他真的對自己也保持著同樣的感情，那么也肯定會有同樣的憂慮和困惑。因為他的心思比自己還有細膩，他也是個很敏感的，很容易察知他人情緒的人，對于不合適的話，他可不會隨隨便便地說出口。

    正因如此，他還不如直接把尤暢叫醒，正正經經地問他可不可以和自己接吻。

    啊！

    就這么辦吧。

    林頌晨突然就覺得事情變簡單了。

    他俯下身靠近尤暢，雙手捧著他的臉，想要用溫和一點的方式叫醒對方。

    “尤暢，醒醒。”他的聲音很輕，這是他一貫叫熟睡的人起床的方法，或許不怎么容易奏效，但是會讓被叫醒的人有些適應的時間，“我有問題要問你。”

    “唔…嗯？”尤暢也不是全無反應，只是半夢半醒的狀態下，他也很難完全睜開眼睛，只聽到耳邊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他，他似乎該早點醒來，但是因為疲憊，他的身體還是陷入睡眠的沉靜之中，唯獨意識有些警覺，可能因為林頌晨的聲音對他來說過分熟悉，所以他潛意識覺得自己應該醒過來的。

    尤暢半睜著眼睛，雙手卻無意識地環上了對方的脖子，這個習慣性的動作來得太過突然，林頌晨一下子被帶了過去。

    慣性是造成很多意外的常見原因。

    包括他們現在嘴唇貼著嘴唇的這個狀態。

    其實不能稱為接吻，只不過是兩人的嘴唇恰好因為慣性碰在了一起而已。

    沒有誰特別主動，也沒有誰有過明顯的抗拒。

    這是意外，誰也不必對此負責。

    但是林頌晨還是有點慌。

    ——這是比想象中還要柔軟的，有溫度的觸感。

    他不知道尤暢會是什么樣的心情，但是他覺得很激動，初吻的感覺的確是五味雜陳，但是他是發自內心的，感到了喜悅這種情緒。

    “…唔、嗚…”

    唇上突如而來的溫度也讓尤暢嚇到了，他像是被電到了一樣睜大了眼睛，然而腦子還不是很清楚眼前究竟是發生了什么，在兩人的氣息混合的同時，只能嗯嗯嗚嗚地發出悲鳴。

    這個吻持續了大約一分多鐘，因為不知道該怎么繼續，把臉頰憋得通紅的林頌晨硬是用雙手把自己撐了起來，稍稍離開了尤暢的唇，上半身卻依然以一種危險的姿勢壓在好友的身上。

    “頌晨…？”尤暢的唇上還有些濕潤的色澤，然而他臉上是全然沒有頭緒的迷惑，“為什么…要吻我？”

    “嗯？我、我原本想先問問你可不可以這樣做的…”

    太好了，他似乎沒有生氣。

    林頌晨心頭壓著的石塊現在掉落了一部分。

    “問我？”尤暢依然很迷惘，眼前的人應該是他最好最親近最值得信任的朋友林頌晨沒錯，但是他的舉動完全超出了他日常的理解范圍，“問什么？”

    “就是…可不可以吻你。”

    林頌晨也意外發現自己對于實施這個行為沒有一點愧疚，其實他還是蠻高興的，和好朋友接吻應該是雙倍的喜悅，對不對？熟悉的香氣熟悉的感觸，而且對方也沒有反對，也就是四舍五入的兩情相悅——

    這樣想有哪里不對嗎？

    “問我…可不可以…”尤暢揉了揉眼睛，慢慢地把充滿陌生感的友人的說辭聽進腦子里，“吻…我？”然后，他在那個瞬間明白了。

    “啊——！”

    紅潮迅速從耳根蔓延到整個臉頰。

    尤暢立刻抓著旁邊的枕頭把自己的臉蓋了起來。

    “…我、我都沒說…同意…”

    他的聲音從枕頭底下傳來，悶悶地，又帶著一種無力的羞澀感。

    “咳、咳！”感覺到氛圍不太對，林頌晨立刻變回平時一本正經的模樣，“剛才…其實…是意外，嗯，是意外。”

    “…意外嗎？”尤暢把臉上的枕頭扯下了一點，露出一雙帶著淚水的亮晶晶的眸子。“頌晨…討厭……和我接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