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很美，卻也結束得很快，尤其在當下，氣溫比過去高了不少，相應給人的感覺也更像是初夏悄悄降臨。張佑清楚再過不久，就要回到白天不敢出門、夜里才能出外行走的時候，因此他特別珍惜現在能夠舒舒服服閑逛的時間。

    集市上依然熱鬧，大概是春季里最后一次，大家都將壓箱底的、快要過季的玩意拿出來了。張佑手里野兔皮多，也不太在乎價格高低，換了不少生活必需品，又趁時間早，與前來擺攤的老板們聊天，獲取其他地方的消息。

    “奶牛？之前聽說有的，不過啊，后來就沒見過了。”

    “聽說最南面的幾個島水淹得厲害，從三四月份到現在，一直是漲水的狀態。嘿，我有個親戚，在基地里干活的，有那么點渠道打聽……”

    “不過南邊可能都習慣了吧？”

    “可不是，跟外國那個威尼斯一樣，出去都要劃船，原先的屋子不能要了，都得重新打地基，建在高處。”

    “不知道國外怎么樣，哎呀，末世前還有一堆人嚷嚷國外好呢，誰想到這會天災人禍的，亂極了。”

    “廣播里不是講了么？美利加之類的地方全在鬧，一邊是政府，一邊是這個教那個教的，這都第幾年了，連糧食都要找我們進口。要不是為了世界和平，嘖嘖，誰又閑心管他們？”

    “要我看，上頭就是怕打起來，得留時間讓我們養精蓄銳呢！”

    偶爾張佑也插幾句嘴，道：“什么地方都不容易。我聽說南邊不太愁吃的，先前還培養出了深水里都能長的水稻，一年收四五次。”

    面前的攤主是賣竹編制品的，這邊的竹子與南方不同，比較韌、硬，做竹編做不了特別精細的，只能做點大件，比如盆子、籃子，但也很受歡迎。她瞪了一眼想要亂跑的兒子，才轉過頭，應和張佑的話：“是哦，我們這里大米好吃，但是長得不夠水稻多。而且南方好像還有很漂亮的糯米，不光白的，還有紅的、黑的……”

    旁邊的獵犬對糯米沒有太多概念，一方面因為變異前它壓根不能碰這種高糖又很黏膩的食物，另一方面則是像攤主所說，他們生活的這里暫時不太容易換到糯米，大家花大力氣種的還是以大米為主的重點作物，就是能填飽肚子并且對身體沒有太大負擔的種類。

    “糯米做的東西可好吃了。”張佑倒是被勾起了饞蟲，和它絮絮叨叨，“只是蒸熟就很香了，如果舂成黏黏糯糯的樣子，再放點餡料裹起來，唉！”

    一人一狗繼續在集市里走著，或許因為大家都急著清空存貨，所以這次的集市時間比較長，顧客也多，不斷有急匆匆趕到的人擠進來換物資。負責管理集市秩序的軍人也漸漸多了，令張佑吃驚的是，竟然有人認得他家的獵犬，得到上級允許后過來搭話。

    “我們只是參加了，對，它這家伙哪有軍犬聽話？”張佑頗為謙虛，但語氣中能聽出一絲驕傲，因而被拍著腦袋的獵犬也沒有出賣主人，乖乖地站在一旁，任由別人打量。

    對方看著關系如此親密的主寵，口吻倒是很羨慕：“這條獵犬養得太好了，難怪之前圍捕猴群的時候這么出名。”

    張佑笑了笑：“可能沒多少人像我這樣好運，遇到能溝通的變異動物，所以就顯得特別。”

    他們只是聊了幾句，那軍人便歸隊了，這年頭軍隊里紀律嚴明，但基本上關注的是大問題，沒有太要求平常的規矩，張佑想也許有大量招收新人的緣故吧，短時間內想要訓練成像末世前那般是不太可能了。

    接下來，仿佛打開了什么奇怪的開關，張佑陸續遇到了幾個聽說過獵犬名字的人，客套了一陣，他才開玩笑地揉了一把獵犬的耳朵：“別人夸你厲害，高興吧？沒想到現在乖寶是我們家最有名氣的了。”

    “嗚嗚！”剛才獵犬的確豎著耳朵聽他們講話，心里有點得意，連忙應了幾聲。在它看來，它被夸了就等于張佑被夸，如果沒有主人細心地照顧它，這會它也不能出名，功勞當然都要歸于張佑身上。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張佑笑罵了一句，不過他也開心，獵犬得到了認可，對外形象變得更忠誠老實，旁人的警惕心就會變低。除了別有所圖的家伙，一般人應該都會對這樣一條獵犬產生一定好感，這樣能夠減少很多事端。

    被這么一打岔，耽誤了點時間，他們不知不覺逛到了傍晚，天卻還很亮，一個開改裝三輪車的大叔引起了張佑的注意。對方抽著一根自制的煙筒，車上東西放得很亂，張佑卻發現了一小袋像糯米的東西，捻了捻，確實很像，不免有些心動：“叔，你這東西稀奇呀？”

    “親戚帶來的，人病死了，這堆東西都給了我。”對方吸了一口煙，露出滿足的神情，“我吃不光，干脆拿過來賣，看上眼就換走吧。”

    張佑挑挑揀揀，還跟對方套近乎，仗著長得還端正，他在上年紀的人中人緣確實不錯：“太可惜了，這年頭生病真是難熬。叔，我手里還剩這么些兔皮，能換不？”

    大叔掃了眼，可能覺得兔皮質量還過得去，點點頭：“怎么不行？我很少來集市，這次正好要去基地，順路來了。”

    聞言，張佑沒有多打聽，選中了合適的貨物就換下來，放到獵犬背上的筐里。

    看他爽快，大叔隨口提醒了一句：“變異狗啊？平日吃東西注意點，這兩年蟲子多，我那個親戚就是吃了有寄生蟲的食物，哪怕被送到這里的醫院，還是硬生生被吸干營養死了。這會沒有打蟲的特效藥，吃進去或者沾到身上都很難搞。”

    張佑悚然：“寄生蟲？這么嚇人啊？”

    “哼，沒事，多留心不會出大事，特別是別吃生食。”

    上年夏天張佑還和獵犬吃過野生螺之類的，當時全煮熟了，沒想太多，可是現在的寄生蟲說不準和末世前相不相同，還是存在風險，他便嘆了口氣，感覺最近吃東西還是要小心。獵犬也是，平常進山打獵很難不鉆到潮濕、陰暗的角落，每次回家都要檢查一遍身上有沒有傷口或者沾到亂七八糟的玩意才行。

    這下沒心情逛了，反正時間也晚，張佑連忙帶著獵犬回家，簡單吃了晚飯便休息，準備改天再處理帶回來的物資。

    當然，糯米是第一個被“照顧”的對象，洗一遍，然后用清水浸泡一夜，第二天早上就可以上鍋蒸熟。因為張佑家里沒有專門舂米的工具，所以他找了個比較堅硬的小盆，用包裹著干凈布料的一束粗枝條當做工具，需要慢慢將熟糯米舂到上勁。

    獵犬湊到跟前，似乎很好奇他的動作，張佑怕它搗亂，急忙說道：“這個可累了，不準靠這么近——”

    “嗚嗚。”獵犬順從地趴下，腦袋搭在兩只前爪上，從這個高度正好能看清張佑舂米的過程。見它消停了，張佑沒再搭理它，繼續手里的活，幸好糯米的量不大，做出來的米團一頓就能吃光，花費在舂米上的精力也不算太多。

    大約半小時后，張佑喘了口氣，拿起工具，用手指沾了一點底部的糯米嘗了嘗，感覺已經和記憶中的口感差不多，滿意地停下了。沒有放任何餡料和調味的糯米已經足夠香，黏糊糊的，他看向睜著一雙眼裝乖的獵犬，示意對方張嘴，也讓它試了試合不合胃口。

    獵犬咂咂嘴，好像還挺喜歡，伸爪子輕推了推小盆，表示待會可以給它一份。

    “肯定有你的。”張佑琢磨著是做甜的還是咸的，最后決定兩個都做，不怕嘴饞沒得吃。甜口就放糖和堅果，咸的就放點熟雞蛋或者昨晚湯里剩的rou。

    糯米的包容性很強，即便張佑對做米團沒有經驗，但成品依舊出色，一口一個的大小，外皮洋溢著熟透的米香，里面是甜或咸的餡料，在咀嚼中融合了糯米的獨特口感，略微粘牙，卻叫人忍不住繼續拿下一個。

    張佑連吃了四五個，又望向獵犬，不由笑出了聲：“乖寶，你是被糯米打了嗎？”

    原來獵犬不太擅長吃這種黏糊糊的食物，并且糯米稍微涼下來后，會恢復一點韌性，攪在它嘴里，令它搖頭晃腦的，仿佛在琢磨要怎么對付口中的食物。聽見張佑的笑聲，獵犬才抬起頭，舌頭一卷，終于把米團吃了下去，對他展露一個如釋重負的神情。

    “如果不喜歡，就不要了？”張佑逗它。

    獵犬不肯，急忙用兩只前爪圈住面前的碗，低頭又是一個，生怕主人搶食。

    “好了好了，慢慢吃，這東西不好消化，就嘗嘗鮮哈。”張佑另外煮了飯，舀一勺混著rou塊的熱湯澆在上面，備著讓獵犬之后填飽肚子。

    知道對方只是惡作劇，獵犬沒有太在意，將米團全部咽下去，再埋頭解決正餐。發現主人還在打量自己，獵犬回了個不贊同的眼神，等張佑乖乖吃飯了，它才放心，三兩下把米飯吃掉。

    二手收音機里又傳來了新聞的聲音，雖然換來已經快一年，但它沒壞，聲音還稱得上清晰：“……火山噴發……截至目前已經造成六十多人死亡，超過二十萬人無家可歸……積極展開救援……”

    “國外真不太平呀。”張佑忍不住感嘆了一聲。

    獵犬靠近他腿邊蹲著，也默默地聽，　張佑收回對外面聲音的關注，用小腿碰了碰旁邊的大黑狗頭：“飽了？”

    “嗚。”

    無論外面多么亂，他們的小日子還是平平靜靜，每一天都過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