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回來的年輕人口中聽說了山里的事情，村里頗為震動，就像得到了談資，幾乎每個人都在談論。軍隊的人倒是離開了，據說他們還有別的任務，臨走時硬是被大家塞了各種物資，拒絕不了，但這或許就是長久以來軍民一家的良好風氣，即便到了末世，人們最信賴的依舊是這些可愛的子弟兵。

    “……猴王特別狡猾，一直躲在樹叢，我們根本找不到它的位置。”

    “對，就是張佑家的那條大狗，叫起來像狼一樣，竟然真的把狼群招來了！這下我們看著狼和猴子打架，那場面，嘖嘖！”

    “尸體？都留在里頭了，誰敢收拾，可能被其他動物吃掉了吧。”

    張佑對旁人的羨慕或忌憚絲毫不知，雖然他時不時會想起在山林的那幾天，但不考慮太多，諸如變異過的動物尸體變成了其他動物的食物，會不會導致下一輪變異這種問題，不需要他這種小人物思考，自然有擔憂、研究的人在。他本想打掃衛生，出去了幾天，家里有些發潮，空氣里一股悶悶的味道，可獵犬怕他手臂的傷口加重，死活不許，龐大的身軀直接擋在門口，非要他躺下休息。

    “我沒那么弱——”張佑表示抗議。

    獵犬的耳朵垂下來，緊緊貼著腦袋，顯露出一副“什么都沒有聽見”的模樣。

    仍舊非常關注著一人一狗的申華自然也感到后怕，怕自己暗戀的對象會出事，可惜他不是對方的誰，更何況上回彼此挑明了，他只得嫉妒地看著那頭獵犬緊跟著對方。盡管如此，但他在心里還是十分慶幸有兇猛、高大的獵犬陪著張佑，尤其在他聽聞了這次進山獵殺的行動有多么危險后。換作他，肯定不會毅然隨同，終究是把自己看得更重一些——這也許就是他失敗的根本原因——張佑和獵犬是彼此信賴、依靠的，可以為對方付出所有，絕不猶豫。

    短時間內，猴群帶來的影響不會輕易消退，村長倒是有意引導了一下言論，讓人覺得變異動物即便可怕，也有所區分，并且大家完全有能力擊敗那些威脅到人們生活的生物。這番下來，沒什么人不識趣地說獵犬壞話，況且軍隊也養了軍犬，難道他們能說官方做得不對？而且這些變異動物剛剛保護了他們和村子。

    ……

    可能猴群的滅亡讓山林中其他生物稍有收斂，這些天來，一些大膽的村民也壯著膽子上山采摘野菜、野花。正值天氣晴朗，往日濃密的樹林顯得更清透了，鳥兒偶爾飛過，留下一段段短促的叫聲。

    與張佑不同，很多人是末世后第一次如此悠閑地看到野花，當中不乏可以食用的，比如一種俗名叫“小白盞”的花。這種花喜歡長在陽光比較充足的地方，卻又不喜歡太高溫度，因此村里很少見，只有山里多。另外，它之所以被取名“小白盞”，是因為花朵整體呈白色，細細小小的，花瓣彎曲、聚攏的形態像古代的酒盞，有時候清晨的露水會盛在里面，更像了，所以這個俗名特別得人心。

    “小白盞”的吃法很多，可以煮湯、和雞蛋煎炸或者焯水后涼拌，但只有花可以吃，它的莖口感很柴，而埋在土里的根部是有微毒的，人吃了會引起舌頭麻痹、口腔刺痛等癥狀。張佑也隨大流采了不少，趁新鮮過了熱水，和鹽、醋、一點點糖拌勻，吃它干凈的香氣。

    獵犬對此連連搖頭。

    “別晃了，我知道你口味重。”張佑失笑，“晚上給你燉兔子吃。”

    雖然“小白盞”的天然味道很清新，但與滋味重的東西放在一起，也有另一番感覺，就像張佑打算做的燉兔。

    兔子是村民家養的，盡管是變異種的后代，但rou沒有那么硬和韌勁，有些接近家兔的口感，只是沒有那么肥。不過兔子繁殖很快，正巧彌補了這點不足，而且皮毛經過處理還能做手套、衣服等，自然和鵪鶉一樣成了養殖的大熱門。他們這里不好養鵪鶉，兔子倒是多。

    張佑的廚藝或許還不算太好，但料理兔子絕對是熟手，三兩下就剝掉了皮毛，rou切成丁，焯水后放一邊備用。“小白盞”的花瓣也提前處理好，稍微切碎了，汁液從切口冒出來，使香味更加濃郁。此外還有一些配菜，比如筍片、亂七八糟的野菜，全都放一鍋里燉，張佑特地加多了些水，這樣還能盛出兩碗湯來。

    燉兔的調味比較簡單，只有鹽，可這樣已經足夠鮮美，沒有什么腥味。兔rou被燉得微微爛，還保留了質感，咀嚼起來rou汁四溢。再喝一口湯，所有rou、菜的精華都融入其中，清淡卻鮮到仿佛連舌頭都要被吃進肚子里。張佑很滿意自己今晚的發揮，轉過頭，看見獵犬已經吃得抬不起腦袋，嘴里啃著帶骨頭的兔rou，一直“咯吱咯吱”作響，好像在嚼碎堅果。

    當然，獵犬是不喜歡“小白盞”的，用舌頭推開了，靈活極了，一根花瓣都沒有吃進去。

    張佑：“……”

    這很難不讓他想起某些“特殊”時刻，這家伙的舌頭，嘖。

    嘖嘖嘖。

    休息了一天，張佑難得去看了一下地里的作物，長勢很好，哪怕之前有幾天沒有照料，也沒有缺水、缺肥的感覺。他又摘了一次田地附近的雜草，春天可能有什么魔法吧，讓雜草也長得長長韌韌的，扎成團，捏下去還能微微反彈，像一個草球。不過因為前期工作做得好，雜草量少，草球也就比獵犬的眼睛稍大一點，被張佑丟到獵犬跟前，爪子撥弄幾下就沒了。

    拋開草球，獵犬跑到自己藏東西的地方，扒拉幾下，發現上個夏天張佑給它做的毽子也沒毛了。它一愣，隨即將所有玩意都掏出來，搗鼓了一下，果然大部分玩具都被它玩壞掉了。意識到這一點，獵犬有些發怔，蹲在原地低著頭，一直盯著面前的東西不知道想些什么。

    張佑閑著沒事，正好坐在院子里剪劉海，抬頭瞅了瞅那個陷入沉思的大黑背影，差點樂得手一抖，把自己頭發剪劈了。還好他及時收住勁，沒吱聲，等弄完了，回屋將之前剪下來的兔毛掏出來，學著末世前網上那些扎羊毛氈的動作，拿家里磨的骨針一個勁戳戳戳。團成球狀了，他又怕會散，找來幾根繩稍微捆起來，弄得像個小皮球似的。

    兔毛多，不一會就變成了毛絨絨的圓球，還挺扎實，張佑砸了幾下發現沒砸散，才拿出去：“過來。”

    獵犬頓時丟下一地凌亂，跑到他跟前，眼睛睜得滾圓，倒是有幾分像兔子的乖巧。

    “雖然容易弄臟，但是應該挺好玩的。”張佑笑了笑，把柚子大小的兔毛球擺在對方眼前，“看，我親手做的。”

    見狀，獵犬配合地叫了幾聲，能聽出來情緒高漲，張佑便與對方一起玩，有時候不小心拋過墻頭了，獵犬怕被人撿走兔毛球，急急忙忙竄出去咬回來。不過它用力很輕，又怕唾液把兔毛球打濕了，嘴巴張得大大，看起來特別滑稽。張佑知道它是珍惜東西的，只是變異后體型、力道都變大了，加上玩具都是自制的，不像從前那些工業制品牢靠，所以玩到現在大多都壞了。

    “委屈你了。”他摸摸獵犬的頭，要是換作末世前，他早就奔去大商超采購了。過去他們家里，不光是各種球，而且還有會動的小機器人、轉圈的小魚玩具之類的，可多了，全是獵犬的收藏。

    獵犬卻知足常樂，用腦袋拱了拱主人的肩膀，表示兔毛球已經非常好玩，最重要的是對方愛它，這就足夠了。

    兔毛球不耐臟，玩幾天就變灰了，幸好現在是春季，水多，張佑不吝嗇地仔細清洗，又放在大太陽底下曬干，弄得香噴噴的。可能是獵犬的反應給了他動力，這段時間他花了不少心思鼓搗新玩具，很快又做了一批，填充到獵犬的收藏角里。

    獵犬特別給面子，閑來無事就掏一個玩，還很幼稚地趁在外頭散步時帶去顯擺，惹得村里其他小孩羨慕極了，回家鬧著要爸媽整點東西給他們玩。

    爸媽不厭其煩，聽著孩子們口中反復提起的“張叔家的狗都有那么——大個球球，毛絨絨的”，又或者是“還有，還有就是用雞鴨毛扎起來的，會飛，我也想玩”，不由得在心底暗罵了幾聲。

    張佑：“啊嚏！”

    最后還是獵犬怕被人覬覦自己的收藏，擺弄過一輪了，就乖乖地只在家里玩，不咬出去招小孩們的眼。可這事已經傳開了，連村長都調侃了張佑，說他在家不干正事。申華那邊更不用說，心里又酸又澀，哀嘆自己不過是故事的路人甲，竟然連一條狗嘴里的球都覺得珍貴。

    張佑可不管外人怎么想，毫不避諱對獵犬的疼愛：“不就是一些玩具……上次它進山里累著了，最近我只想讓它好好玩，好好休息。”

    “這倒是，你家的狗猛啊，能和狼一拼。”

    “聽說狼群的領頭母狼還看上它了？”

    “可惜了，要是你讓它們配個種……”

    “你可閉嘴吧，誰不知道阿佑最疼他家的狗，怎么能像老父母那樣‘包辦婚姻’？”

    “哈哈哈哈……”

    聽著眾人議論，張佑沒有搭話，心里卻想，有了他，獵犬還想找哪個？這天底下還有像他這么好的么？不過這話他只在腦子里轉，不說出口，特別是在獵犬面前。不然對方肯定瘋狂點頭，接著趁機把他撲倒，要好好地表達一下愛意和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