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張佑一直待在家里。

    春天的陽光和煦，獵犬在窗邊打盹，剛被洗過的毛發微微泛著柔光，雖然是深黑，但也顯示出一種“璀璨”或“刺眼”的錯覺。張佑則坐在小板凳上，不同于懶洋洋的獵犬，他正忙著處理先前從小溪邊挖來的濕泥。

    前段時間他們進了趟山里，時節好，正嫩的蕨菜一大捧一大捧地生長在草叢、巖縫里，綠得叫人心軟，仿佛要滴出水來。但卷曲的頂端又帶上一點點偏黃的顏色，像雞崽的嘴巴，可愛極了。張佑伸手采了許多，新鮮的蕨菜有一股苦澀味，不過焯水之后就會變淡，剩下清爽多汁的品質。他最喜歡用蕨菜炒臘rou，這是從前奶奶做過的菜，現在他也摸索著學會了，與獵犬一起分享成果。

    當然，蕨菜不是唯一收獲，他們還挖到了濕泥，據說這是腌咸蛋最好的材料。盡管腌咸蛋的方法不一，有用鹽水腌的、白酒腌的，也有像張佑這樣，決定就地取材，用泥土腌制的，這算是本地的土法子了。張佑比較講究，不管是泥、蛋或者調料，都要弄得干凈，不摻雜太多臟東西，免得腌制失敗。

    家里剩的鴨蛋多，清洗過再放在太陽下曬一兩個小時，然后裹上加了鹽等攪拌調好的濕泥。張佑翻出了家里原本用作腌菜的幾個大一些的壇子，其實有裂縫了，但請老木匠簡單處理過，不礙事，均勻裹好濕泥的蛋慢慢放進去，剛好放個八分滿，最后密封好壇子，留在干燥且陰涼通風的地方，十多天就能開了。

    泥土腌的蛋比較咸，可保質期長，張佑好不容易忙完，洗了手，轉過頭發現獵犬睡著了，一時心里不平衡，湊過去也躺下了。獵犬在夢里也乖覺，讓開了點位置，由著他緊摟著自己，一同沐浴在溫柔的陽光下。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張佑等待咸蛋腌制的過程中，一件事打破了村里的平靜：官方來人了。

    這次確實是大事，村長不敢怠慢，急忙通過廣播召集大家開會，軍隊那邊的人也很配合，大概告知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原來，最近他們組建了一支臨時的搜索隊，不光有軍人，而且還打算征召附近村里比較熟悉山中情況的年輕人。“具體事宜……我們不便透露更多，但我們會盡量保證參與者的安全，而且事情結束后，所有參與者都能得到豐厚報酬。”來人說道。

    一聽說是官方的任務，村民們大多遲疑起來，害怕有很大危險，只有部分年輕力壯的人蠢蠢欲動，卻礙于家里人的眼色，不敢作聲。村長也了解這種情況，所以先前沒有一口答應官方的要求，而是召開了村民大會，確保參加的人都是自愿的。

    張佑本不想摻和，但獵犬似乎意動——近來它進山時顯得有些焦躁，好像察覺到了什么，早早就拉著張佑回來——因此張佑不能忽視它的反應，等大會結束，私下找到了村長和官方的人。

    “猴群？”

    這個意料之外的答案讓張佑非常驚詫，說實話，雖然山里物種豐富，但他的確很少見到猴子。一方面是野生猴子聰明，喜歡躲著人，另一方面是這邊的猛獸比較多，對猴群起了一定的壓制作用，將它們的活動范圍局限在一定區域內，沒有和人產生太多交集。但對方重復了一遍，堅定了他的想法：“是的，那是從茫江下游一個動物園逃出來的猴群，包括了變異種和普通種，其中猴王與十幾只正值壯年的大猴是變異種，智商很高。”

    見張佑帶來的獵犬露出了思索一般的神態，那人臉色未變，只是繼續講述關于猴群被官方追捕的緣由：

    猴群原本生活在動物園，對人類沒有太大的恐懼，因此它們趁末世逃出去后，很快被小型的民間勢力籠絡了。這個勢力中有幾個動物親和力比較高的人，起初他們和猴群還是互利互惠的關系，猴群承擔探查的責任，人類方則根據猴群反饋的情報去搜羅資源、解決敵對勢力等。

    但漸漸地，出現了一些恐懼猴群能力的家伙，他們四處宣揚猴子的缺點和不安全性，竟然真的煽動了不少本就對變異動物抱有歧視態度的人。在上一個冬季，由于猝不及防的天災，猴群的探查被迫中斷，只在人類居住地內做一些簡單的體力工作。同時，人類勢力的資源消耗得很快，以人為至高的群體更加敵視“吃白食”的猴群，鼓吹“人權高于動物權”，要求高層減少對猴群的食物、用水等供應。猴群自然不樂意，尤其是猴王，在它看來，在災難面前人類比猴群強不到哪里去，甚至不夠猴群團結。

    由此，矛盾被激發，到最后有人對猴群下了手，試圖通過下藥等手段控制它們，卻被猴王識破，但依然有幾只剛出生的小猴被害死了。當猴王得知那些人不僅想要將它們重新變為被關在籠子里的觀賞動物，而且暗戳戳計劃殺死年紀輕的小猴子做食物，熬過這個冬季，它更為憤怒，立即號召猴群反擊，殺死了不少人，再次出逃。

    這個小型勢力遭到打擊，又正值寒冬，傷亡慘重，很快就驚動了官方。因而猴群被追捕，一開始官方還打算活捉猴群，循循誘導再轉為己用，可這時猴王對人類的觀感已經跌入谷底，充分發揮了狡猾、靈巧的特性，不僅順利帶領猴群遠逃，而且在面對多種武器的夾擊時，依舊重傷了兩名軍人。這回官方只得改變策略，爭取擊殺猴王，然后就能慢慢處理失去領導者后四散的猴群。

    “所以，猴群逃到了這里？”張佑緩緩吐出一口氣，“難怪……幸好我們進山的時候沒有遇到。”

    獵犬也恍然，果然不是它的錯覺，山里有了外來的猴群，那股危險且sao亂的氣息令它非常不舒服。

    “唯一一點值得慶幸的是，現在猴群對人還沒有產生食欲，或者說，它們只殺人，不吃尸體。”對方臉上還是冷靜的表情，“我們必須盡早解決猴群的威脅，否則，附近的村落、基地都將遭到攻擊，事態也將發展到更為惡劣的地步。”在官方看來，末世中最大的威脅并不是天災，而是人與人、人與變異生物之間的矛盾。

    這下張佑也找不出什么拒絕的理由，況且，如果不跟著官方的人活動，獵犬早晚也會與猴群發生沖突——它可不喜歡自己的領地里有這種不安定的因素存在。“好吧，我們可以參與。”張佑松口了，“但我需要武器，還有，情況不對的話，我會命令我的狗逃跑。”

    這些都被答應了，此外，村里還有兩三個年輕人決定加入隊伍，即便被告知了事情原委，也沒有退縮。張佑想得更深，對他們一家來說，這是證實獵犬能力的重要機會，也是一次投名狀，萬一今后人類和變異動物真的水火不容，他的獵犬應該能得到理解和寬容。

    畢竟，誰能拒絕一條忠誠的、站在自己這邊的強大獵犬？

    行動被定在了一周后，期間官方會繼續采取科技手段監測猴王的活動，一旦情況不對，也可能臨時召集張佑他們，總之現在只能等待，等待最好的時機到來。張佑有些憂慮，可獵犬表現得極為自信和急切，沖淡了他的愁緒：“這可不是去玩……”

    “嗚嗚！”知道了！

    雖然不久就要參與到捕殺猴王的行動中，但張佑并未感到太過緊張，之后兩天，他很有閑心地檢查了之前腌制的咸蛋。令他驚喜的是，取出來的幾枚咸蛋狀態都不錯，蛋白緊實發咸，蛋黃則滋滋冒油，看起來就非常適合配粥當午飯。

    獵犬先是干吃了一點咸蛋，感覺味道太重，見主人吃得津津有味，才學著咽了一大口煮到濃稠的粥。兩者在口腔中融合，咸蛋的咸被粥中和，清淡的粥則多出了幾分油香，真是美味極了。這下獵犬不得不相信，原來張佑并不是在玩泥巴，而是切切實實在嘗試做一種特殊的美食。

    “好吃吧？”張佑看它狼吞虎咽，不由笑了笑，“這都是小菜，這幾天我再多做點大魚大rou，給你好好補補身體。”力氣足了，才能和猴群對抗，最起碼得有自保能力。

    聞言，獵犬卻歪曲了理解，視線飛快掃過張佑的胸前、下腹，接著故意發出了一聲長長的低吼：“嗚——”

    張佑果斷拍它腦袋：“不許！等，等這事情結束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