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中，人們的居住模式大概分為兩種，一種是沒有資源傍身，只能搬進基地，靠出賣勞力、腦力換糧食、住房，另一種則是像張佑這樣的村民，村子依山傍水，早早占了地盤，自身便形成一個規模不小的聚集地。基地內部有市場，但聚集地不同，因為比較分散，所以只在特定的日子才會搞集市，相互分享、交換物資，軍隊也會派人維持秩序。

    這是入夏后第五次舉辦夜市了，張佑出發的時候還是傍晚，和其他人一樣，坐上村里的車，抵達目的地時天空已經轉為黑色，遙遙懸著幾粒星子。可夜市很熱鬧了，攤位擺開，賣什么的都有。除了小攤販，還有一些負責收東西集中售賣的大攤位，和小型商店差不多，人頭涌涌，頭頂還掛了一面木板做的大招牌。

    要進夜市，首先得找到幾個入口中的一個，做好登記，之后還會看到巡邏的軍人，如果遇到缺斤少兩的情況或者交易糾紛，也可以向他們求助。排隊的地方鬧哄哄的，張佑帶著獵犬，周圍倒是平白空出了一圈，前后的人都躲著。負責登記的人倒是認得他，沒有多問：“管好自己的狗哈，要是出事進了黑名單，三次以后就不準再過來交易了。”

    “沒問題。”

    村民們大多先去買鹽糖油等必需品，不過張佑剛和基地換了，品質比民間自己制的好上太多，便不去湊熱鬧，按照原來目標，在附近找賣酵母的人。正好，那個老太太剛到，還沒來得及喝口水、喘口氣，就聽到詢問：“酵母粉怎么賣？”

    “你有什么？”老太太瞅了眼獵犬身上的竹筐。

    張佑不藏著掖著，直接把帶來的東西點了一遍，告訴她，里面比較少有的就是蘑菇和野兔皮。蘑菇是自家種的，野兔皮是之前進山打的，都料理干凈了。老太太不貪心，說：“你給我兩張皮子，我給你一罐粉。”

    “行。”

    老太太又問他要不要酒曲，張佑對釀酒完全沒有頭緒，連忙擺手拒絕。老太太有點失望，但看在那兩張野兔皮品質不錯的份上，送了他一個自家做的饅頭。有了零嘴，張佑一邊走，一邊跟獵犬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旁人有投來怪異目光的，他沒管。

    沒走多遠，一家賣野味的攤子出現在張佑視線里，里面最多的不是什么兔子、野雞，而是曬好的蟲干，一袋袋裝好了，看得人心里發慌。老板卻極力推銷：“蟲子是好東西啊！蛋白質豐富，又便宜，買回去直接吃了、泡酒，或者磨成粉沖水喝，都對身體好啊！”

    張佑湊過去看，蟲干的種類還挺多，有常見的蚯蚓干、菜蟲干、知了干，也有海邊才能找到的沙蟲干。由于末世生物變異，蟲子都長得肥肥大大，曬干后分量依然很可觀，所以招來了不少嘗鮮的人。

    獵犬好奇，尾巴甩得像風扇扇葉似的，身為主人，張佑自然爽快地換了幾袋蟲干，打算放在家里當小點心。結賬時，老板見他帶了條高大的獵犬，目光艷羨，給他打了個九折：“兄弟，你這寵物真威風！”

    張佑沒有回答，笑了笑，轉頭瞥了眼露出得意神情的獵犬，暗想這頭大家伙不僅是寵物，還是他的野獸、他的情人、他的一切……怎么可能簡單概括？

    這些都是他獨享的。

    離開賣食物、作物的區域，接下來，張佑到了日用品區，將家里缺的諸如毛巾、塑料管都換齊了，又看到唯一一個擺出房屋涂料的攤子，一頓砍價，順利以比較實惠的價位換來了兩大罐涂料。這種涂料是末世來臨后被發明出來的，涂在屋子外頭，可以發揮一定的夏天隔熱、冬天保溫的效果，很受歡迎。張佑之前用過，最近打掃衛生發現家里有幾個地方要補涂料了，才想起要買新的。

    這邊還有一些從基地流出來的二手機器，比如太陽能收音機，接收的頻道不多，沒事時用作打發時間，比村里廣播多了靈巧、便攜和自由調度的優點。張佑有些動心，在小販拿出的樣品上調了調，轉到一個播放歌曲的頻道，但歌很老，都是些“正能量”的內容，也許是官方想要激勵民眾，才故意設置了這么一個頻道。獵犬覺得好玩，兩只耳朵豎了起來，偶爾跟著音樂搖擺，其他身體部位卻不動彈，看起來特別滑稽。

    “要不要？”張佑問。

    “嗚汪！”獵犬表示肯定。

    將蘑菇和剩下的皮子都換掉了，竹筐里多出一臺收音機，張佑感覺還挺值得，但偶遇的村民看到后，直嘆氣道：“二手的，不知道能堅持多久，又沒人修……”

    張佑不在意：“壞了就換新，我們家獵犬喜歡，對吧？”他溫柔地撫摸了幾下身旁的毛腦袋。

    獵犬也點點頭。

    村民沒有再說什么，怕惹人煩，過了一會才提起新的話頭：“聽說其他地方發生瘟疫了，還好隔離得早，沒傳出來。那邊有家藥鋪，阿佑你去不去？”

    “好啊。”張佑琢磨帶來的物資還剩多少，“就算沒有瘟疫，多存點常用藥，有備無患。”

    藥也不是過去藥店、醫院里買到的成熟制品，是草藥，一捆捆、一包包放著。同行的村民囊中羞澀，沒換多少，張佑則不同，挑挑揀揀，把需要的都換回來，看得對方不知道有多羨慕。但轉念一想，人家養了獵犬，又忠心又能干，唉，羨慕不來呀！

    ……

    隨著九月悄然到來，陽光逐漸不那么猛烈了，日照時間也稍微縮短，很多人嘗試出來活動，發現沒有被曬傷，都在高興。當然，中午那段時間還是不能外出行走，溫度太高了。

    趁此機會，張佑花了好幾天時間，將屋子有缺漏的地方都涂上新換來的涂料，獵犬在底下守著，一會幫忙等水，一會咬著弄臟的刷子去泡干凈，同樣沒得清閑。一人一狗相互配合，效率比一般人高，張佑看著涂好了的外墻和屋頂，長長舒了一口氣：“搞定。”

    剛搬好梯子，突然有人敲門，獵犬聞到了熟悉的氣味，自己就用舌頭把門鎖頂開了。張佑一看，是離他這邊最近的鄰居：“阿佑，下鄉的隊伍來了，大家都去祠堂那邊登記、檢查，你也帶著狗過來吧。”

    “哦，好，我馬上去。”

    這是末世后官方的一個新嘗試，九月氣候適宜，附近基地會派出醫療隊、軍人和負責聚集地普查的文職人員一同下鄉。這行人會為聚集地的民眾登記基本情況，做身體檢查以及排查危險人物，張佑知道獵犬討厭醫生，出發前主動讓它親了一通，舌頭都快麻了，才將對方哄好。

    “下一位——”

    張佑拿到56號，等了兩個小時，才輪到他。這次替他檢查的是一個小姑娘，臉蛋圓圓，卻沒有面對異性的害羞：“先抽個血，最近身體有什么不舒服嗎？”

    “沒有。”

    小姑娘做事干脆利落，很快抽夠了三管血，放進簡易檢測儀里，“嘀嘀嘀”幾聲，結果似乎還不錯，她臉上也帶了點笑意：“唔，很健康，不過最好多鍛煉，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應該再練強壯一些。”

    聽她口吻像個上年紀的長輩，張佑覺得好笑，卻不反駁，想著鍛煉確實有好處，一方面有益于身體健康，另一方面則使他可以在與獵犬zuoai時不那么快丟盔卸甲，保留點顏面。

    獵犬作為張佑的家庭成員，順帶做了檢查，不過換了個專門負責變異動物的醫生，也是抽血、看身體狀況，簡簡單單。但鑒于從前某一次張佑試圖帶它絕育，獵犬拼死反抗，最終才沒成事，它對醫生的厭惡也就一直延續下來了。清楚這一點，張佑握了握它的爪子，又安慰一般從脊背一路撫摸到尾巴尖：“馬上就結束了，對，乖寶真聽話。”

    “它叫乖寶啊？”醫生忍俊不禁，“長得真壯，血液結果也很棒，看樣子再活個七八十年不成問題。”

    張佑放下心來，也有心思回答，笑眼彎彎：“是啊，小時候叫過來的，不改了。現在就剩它陪著我，我什么都不求，就求它健健康康。”

    “安心吧，它這個狀態，在變異動物里是名列前茅的。”

    回家后，獵犬還有點鬧別扭，不僅因為做了最討厭的身體檢查，而且張佑在眾人面前喊它乖寶，親熱歸親熱，著實有損它在外人面前的形象。張佑見狀哭笑不得，抬起它兩只前爪：“趴著干什么？不高興了？”

    “嗚……”獵犬看他一眼，又移開，依舊悶悶不樂地趴在地上。

    “肯定要檢查的，我們經常進山打獵，就怕有哪里沒注意到，留了傷。”張佑耐心解釋，“你要陪我過一輩子，知道不？”

    “嗚嗚……”

    見對方故意耍性子，張佑也沒了辦法，低下頭，用鼻尖去蹭對方濕潤的圓鼻子：“我知道你不喜歡醫生，對不起，以前我只是為了你健康，才想著年齡到了，要幫你絕育。后來不是沒做成嗎？我把你從小小一只養到這么大，費了多少功夫，你就這么鬧脾氣，不搭理我？”

    這下獵犬待不住了，抖擻幾下，抬起上半身去吻他，長舌一下下掃過嘴唇和臉頰，仿佛要告訴他，自己其實沒有真的生氣。張佑瞇起眼，微微張開嘴巴，勾著對方的舌頭，好好纏綿了一會，才松開：“我的乖寶，我好愛你。”

    “嗚！”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