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四
就在步行去餐廳的途中,邱成鳶簡明扼要得提了一下他的二哥:「他長了我七歲,從小便是他隨著父親在管事,講話會比較嚴厲,對他不用顧忌太多無妨,只是也不需要講太多,不用每一句話都回?!?/br> 走進餐廳之後,穆承雨原本預期會看到一位年長版本的邱大人,嚴肅,高大,又充滿威儀,瞅了半天卻沒找著人,反倒是看到剛剛那位來請他們過來吃飯的Alpha,他背著手站在桌邊,并沒有入席,似乎在等邱大人的二哥。 「十幾年不著家,回來也不先說一聲,是不是有些過分了。」一道男聲從背後的門邊響起,那聲音語速偏快,帶著埋怨卻沒有不悅,也比穆承雨想像中要來的沒那麼低沉。 他跟著邱成鳶一起回過頭,卻仍舊沒有找著他預想中肅穆的Alpha紳士,而是一位明顯苗條許多的男士。 他穿著一套灰色的休閑西裝以及菱格背心,整齊的領巾上別有一顆貓眼大的鉆石扣,同時,他有著一頭金棕色的短發,以及一雙灰色的眼眸,五官立體而英俊,卻融入些許柔軟的痕跡,保養在莫約不到四十歲的年紀,身量至多跟穆承雨相仿,乍看之下像是Beta,卻可以觀察出他的皮膚格外白皙而柔嫩。 「凝哥平日那個時間都在趕羊,我不好打攪你,」邱成鳶淺笑道,在他兄長走近後,便帶著穆承雨到他面前,正式介紹道:「這位是我的技術官,正巧跟我一起回來見見您?!?/br> 邱海凝早從一進門就把視線挪到穆承雨身上了,這會更是看得正大光明,聽見邱成鳶一本正經得說出什麼技術官的時候,嘴角明顯抽動了一下,但表情仍舊沒變,緊繃得非常難以親近。 「您好,鄙姓穆,叫作穆承雨,不好意思叨擾貴府?!?/br> 邱海凝不動聲色得反覆打量著穆承雨的容貌及外型,用鼻息發出一聲淺淺的氣音以示回應,便往餐桌的主位走,而先前那位斯文的Alpha一直在等的就是邱海凝,主動替他拉開了座椅,等他入座之後,才坐到了邱海凝的左手位。 邱成鳶坐在了主位的右手側,穆承雨也依序在他旁邊入坐,席間邱海凝跟邱成鳶說了許多話,都是以些關於家族產業的事情,或是跟他們做的產業相關的政策更動。 兩人談話的氛圍一點都不生疏,也像平輩一般,可能是邱成鳶在中央擔任高官的緣故,邱海凝講起一些重要的事情的時候,多是用一種請教的語氣,即便講到意見分歧的情況,也多是會選擇接受邱成鳶的一些說法。 席間,穆承雨幾乎沒有開口,頂多是邱海凝客套得問了他吃飯的口味,上酒水的時候,邱成鳶直接把穆承雨的酒杯給反蓋,主菜的牛腿也是直接退掉,換了一份魚湯上來。 而對座的那位Alpha,邱海凝最開始只簡單得介紹了兩句,是他的Alpha伴侶,名叫藤楚曦,他也并不多言,安靜得替邱海凝布菜,動作非常熟練,像是常做這些事情。 晚飯過後,邱海凝有話要對邱成鳶說,就讓他的伴侶招待穆承雨去逛逛莊園,邱成鳶把王煥然叫來跟在穆承雨的身後,才肯放人離開自己的視線。 藤楚曦親自開著剛剛那臺自動馬車,帶著穆承雨繞了莊園一圈。 莊園內的各處都非常漂亮,隨便一個畫面都像是旅游雜志的封面,在如此山清水秀的地域久居不出,也難怪邱大人的二哥即便有些歲數了,外貌仍舊保養得非常年輕,反倒是他的Alpha伴侶,雖然總是掛著淡淡的笑容,卻難掩憂郁纏繞的神態。 藤先生將車開到一座人工湖泊的岸畔,周圍蓊郁的長青木簇擁著水天一色的景致,像是匿藏在冬季之中,一筆一望無際的暖色,讓病了將近半個月的穆承雨也不禁豁然開朗,忍不住喃喃道:「真美……」 藤先生莞爾一笑,將自動車停了下來,轉頭對穆承雨道:「如果不介意的話,要下來走走嗎?」 另一邊,邱海凝的書房,他跟邱成淵正面對面坐著喝茶,邱海凝一瞬不眨得盯著邱成鳶看,一雙靈敏的眼睛都瞇出了些許的魚尾紋,他戴著眼鏡,頭發剪得很短,像是個精明干練的Beta律師。 反觀後者淡然而安靜得坐在沙發上啜茶,甚至有些心不在焉,思緒總是往窗戶外飄,像是在牽掛著比他早離席的那個人。 「成鳶,你老實跟我說,」邱海凝不是喜歡拐彎抹角的性格,現下也沒有外人,想到什麼就說了出來:「他懷孕了嗎?」 邱成鳶頓了一下,緩緩得將視線挪到邱海凝那張嚴肅的臉孔上,他暗嘆了一口氣,有些頭疼得扶了扶額頭,低沉道:「凝哥,這種私人的問題,不適合拿出來討論?!?/br> 「怎麼會是私人的問題呢?」邱海凝不樂意道:「你跟邱鷺風(邱大人的大哥)都一樣,不愛回家就算了,倒是交出一個人給我??!你這回可得讓那孩子生一個Alpha來給我,你自己留著邱凱御使喚也就罷了,反正也不痛不癢?!?/br> 「還有,不是我愛多管閑事,」邱海凝垂下眼簾,一本正經道:「這次就把婚結了吧,你都帶他回來了,肯定不是突然想到要來關心我這個被迫在鄉下務農的老人家?!?/br> 邱成鳶淺淺勾了一下唇角,并沒有答話,而是傾身握住了邱海凝的手臂,在對方詫異的眼神之下,卷起了邱海凝的袖子,露出了被遮蓋住的一道新鮮的傷口,已經微微結了血痂,但顯然是今天下午才剛刮傷的。 邱海凝頓時露出有些懊惱的神情,但也沒有試圖收回手臂,而是讓邱成鳶喚人將醫藥箱拿進來,再看著他的親弟弟替他仔細得消毒擦藥,并纏上繃帶。 邱成鳶雖然神色淡然,但眼神卻透露出他的冷酷來,邱海凝自然曉得邱成淵這冷冰冰的譴責是針對誰的,他也沒有辯解什麼,只是沒由來的放輕了聲音:「剛剛在牧場的時候,被剃毛機刮了一下,也沒留什麼血,沒必要這樣小心翼翼。」 他盯著邱成鳶熟練的動作,道:「倒是你這包紮技術很厲害的樣子?!?/br> 邱成鳶淡淡道:「承雨身體不好,蹭了傷都是我在包紮的,有時候打了針,密密麻麻的,比你這傷口都還大片?!?/br> 他頓了一下,神色如常得看向邱海凝,卻讓後者底氣不足得垂下了眼,邱成鳶道:「你這個樣子,怎麼能讓大哥跟我放心,要不我再派一個人跟在你身邊,你要是不喜歡Alpha也沒關系,我派一個Beta給你,至少不會讓你受這些傷?!?/br> 邱海凝默了一陣子,才緩緩道:「你這是何必,派來了也只是下他的面子而已,根本無濟於事,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會再多注意一些,不會再讓自己隨便受傷的?!?/br> 「凝哥,我不勉強你,」邱成鳶低沉的嗓音聽起來格外的柔和,不亞於對承雨的溫柔,這是專屬於他重要之人的語氣:「但你也不要太勉強自己。」 邱成鳶回到自己的小別苑之時,承雨居然還沒回來,他問了王煥然是什麼狀況,又隔了一會兒,才看見電動馬車??吭谕@前,邱成鳶就停駐在門口等候承雨下車。 穆承雨早已經看到了邱大人站在外頭等候他,他趕緊走到了邱成鳶的身邊,迎上男人滿眼的憂慮及寵溺,下意識伸手揪了一下邱大人的衣角,卻被男人握滿了手心,他怔了一下,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趕緊回過頭看向也下了車的藤先生。 許是他剛才跟藤先生聊得很愉快,穆承雨的臉上雖然神態有些慌張,卻仍舊殘留著輕松的笑意,在邱成鳶清明的目炬之下無所遁形,邱成鳶眉頭輕攏,藏住了浮上心頭的一股不快。 他握住了穆承雨的手心,又顧及他的面子放了開來,隨即抬眼迎上藤楚曦溫文爾雅的眼神,對方彬彬有禮得點頭致意,又率先道歉道:「抱歉,路上耽擱了一些時間,才把穆公子送回來?!?/br> 邱成鳶低沉道:「你多慮了,晚安。」緊接著就帶著穆承雨返回住處,穆承雨又愣了一下,只來得及回過頭朝藤先生笑了一下,便跟著邱成鳶進屋了。 兩人洗完澡換了睡衣,邱成鳶看著穆承雨吃完了藥,才讓他乖巧得鉆進了被窩,邱成鳶也不急著開口,反倒是聽見穆承雨先道:「凝先生他是不是右手受了傷,我看他晚上吃飯的時候,碰到了那里就會疼的樣子?!?/br> 「你也是觀察入微,他下午在牧場刮傷了手,我剛剛替他包紮了?!骨癯渗S道:「一頓飯的功夫都能把心思放在別人身上,就吃那麼一點東西,是想要讓我傷腦筋嗎?」 穆承雨默了一下,才輕聲道:「抱歉。」 邱成鳶大手托著穆承雨小一號的手掌,輕輕勾弄著他的手指,柔聲道:「為什麼道歉,嗯?」 穆承雨這時候總覺得邱大人特別的狡猾,他蹙著眉頭,盡量平靜道:「是您在不高興,怎麼會問起我了。」 邱成鳶低笑了一聲,忽然翻過身,將穆承雨壓在了身下,如同月蝕般吞噬了穆承雨所有的光線,他將高挺的鼻尖抵在穆成語的臉頰上,沉聲曖昧道:「你跟藤楚曦都聊了什麼?」 「……」穆承雨像是突然讓人掐住了聲帶,好不容易才組織出言語:「他帶我到湖邊繞了一圈,看到了一些水鴨跟天鵝……怎麼了嗎?」 「我是問你們都說了些什麼?!骨癯渗S的聲音低沉得彷佛帶著震動,緊貼著穆承雨的肌膚,無處可逃。 「他跟我說了,您的兄長很喜歡動物,當初這一片湖上就是為了養天鵝,奇怪的是怎麼養都養不活,直到他提議多養一些其他的水鴨,水域熱鬧起來之後,這些天鵝才逐漸成長茁壯……他還說了,他們伴侶二人雖然沒有生育孩子,但這整座莊園的動物,都像是他們的孩子一樣?!?/br> 穆承雨安靜了一會兒,才道:「您……與他似乎相處不睦。」 邱成鳶闔上眼眸,遮住了冰冷的光芒:「他或許將這里所有的動物都視如親子,卻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Omega手臂受傷了?!?/br> 他摩娑著承雨的臉頰,低聲道:「他是有一張有說服力的臉孔,但他做出來的事情,他說出口的話,跟他的長相沒有一絲相似?!?/br> 夜晚,穆承雨枕在邱大人的懷抱里,反覆想著邱成鳶剛剛說的關於藤楚曦的話,簡直就像是在他的頭頂上敲響一記警鐘。 他憶起了今晚與藤先生游湖的細節,不管怎麼看,藤先生都是一位氣質儒雅的紳士,再結合他在晚餐的時候,對邱海凝無微不至的照顧,實在不像是私德不佳的人。 「初次見面就忽然邀請你到湖邊散步,實在是非常冒昧,希望你能原諒我。」藤楚曦帶著穆承雨走在陰涼的步道上,保持著禮貌又讓人舒服的距離。 他的身材高挑而勻稱,卻沒有絲毫壓迫感,雙手背在身後輕輕側頭,對著穆承雨微笑道:「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有些唐突,不過,我或許認識你的母親,你們長的非常相像?!?/br> 穆承雨吃驚的完全說不出話來,他睜大眼睛看著藤楚曦,連腳步都停滯了下來。 「我母親……?」穆承雨幾乎是用氣音道:「您是說真的嗎?」 藤楚曦肯定道:「是的,確切來說,是家姊與你母親是朋友,姓氏也算對的上,我才大膽得想說詢問看看,你的母親可是叫作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