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18
18 好戲上臺。 容放挾持著我躲在巷子角的廊道里,低矮的屋檐下,我跟他一起躺在那輛牛車上。他一只手扼在我的喉嚨上,一只手抓著幾根身下鋪就的稻草,隨意地揉搓,像是在打發時間。 “文振的話有那么多,這么久了還沒跟你爹娘講完?!比莘趴此圃诒г?,眼神卻是淡淡的,毫無情緒波動,笑容依舊,稻草在他手下揉成了一個草環,他往外一丟,又抓了一把新的稻草。 容放扼住我脖子的手其實并不重,好像只要我輕輕一掙便能從他手上脫離開,實際上那用的是虛勁,但是如果我有掙脫的意思,虛的就變成實的。 我當然知道他的意圖,沒敢動,目光看向了隔了一條街的位置。那里站著顯得越發老邁的爹爹,他正悉心地向小修叮囑著什么,而娘親正逗弄襁褓中的嬰兒。爹爹像是剛把諄諄的話說完了,他拍了拍小修的肩膀,隨后收回手,這時候娘親才帶著依依不舍的神情將襁褓遞還給小修,低聲與小修說著什么。 隔得遠了,我聽不見那邊在說什么,但是我收不住眼神,貪婪地看著許久未見的爹娘,爹娘都老了,鬢發染霜,已不是年輕模樣。 爹娘像是不愿再拖延小修的啟程,說了最后這一通話之后,將小修送上了馬車。 小修的馬車駛遠了,他們兩人還站在門外久久相望,良久之后才相偕著進了屋子。 到這個時候容放還不動身,看來他是沒想著在城里動手,讓我看夠了爹娘,他才揚鞭趕著車追上小修的車輦,不遠不近地跟著,直到來了一片荒郊野外,容放手上捏著的稻草成了投石問路的長箭,從他手上嗖嗖地投射到馬車的車廂上,在上面刺出三箭。 這樣的響動自然引起了車上人的警覺,下來查看的是戴了斗笠的蒼,在看過車廂上插著示威的稻草之后,蒼擺出防備的架勢看向突然現身的容放。 蒼聽命于小修,小修不發話,他不敢貿然行動,只是盯著容放,尋找容放身上的破綻,打算一招制敵。 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容放必然要敗在蒼如刀子一般鋒利的目光之下,但蒼是不能說話的,詢問的話語便從掀開車簾的小修嘴里發出,“你是誰?” 小修竟然不認得容放此刻的這張臉,這大出我的意外,難道容放現在的臉還不是他的真面目。 容放這人到底有幾張臉。 劍拔弩張的氣氛里,唯一還放松著的就剩下容放一個人,他笑笑不說話,將我拉了起來。作為被拿來要脅的人質,我的脖子上架上了一把匕首。 自從看到了我,小修臉上從容的神色便維持不住,他眼眸深沉,看向容放的眼睛想開過刃的寒劍,他厲聲道:“是你!” “不是我還能是誰,我的杜大官人?!比莘胚@話說得放肆,見到小修不善的臉色之后,他說話的語氣越發輕浮,“杜大官人別生氣哦,氣壞了身子可沒人疼。” 容放不像來談判的,倒像是來戲耍小修,仗著他抓住了我便可以處處掣肘小修,這仿佛也是在發泄之前他受制于人的郁氣。 小修到底不是普通人,做不到一直情緒化,他斂去臉上所有的表情,直視著容放,“勞駕二哥跟了小弟,小弟惶恐,不知道是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二哥。” “三弟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嗎?是二哥有事要求三弟,不能空手來,只好拿了三弟心愛的‘東西’跟你換?!比莘诺倪@張臉是張笑面,笑瞇瞇地藏著刀。 “怎么換?”小修順著容放的話說道。 “我數完一二三,你把我的人推過來,我把你的人送過去。” “好...” 知道事情原委的我和完全狀況外的蒼被各自推向對峙的雙方陣營,就在交換的瞬間,意外突發,蒼渾身發紫地倒在容放的懷里。 “果然以三弟謹慎的性子來說,是不會如此輕易讓我成事?!蓖嗜チ巳康拿婢?,恢復本我,容放的真性情其實是張毫無表情的冰塊臉,濃墨重彩的五官一旦不笑了便是威懾力十足,“無妨,三弟既然下了毒,那我也禮尚往來,讓令兄的肚子給我小蟲子們安家?!?/br> 隨著他的話落,我頓時覺得肚子里一陣劇痛,仿佛有什么活物在里面翻江倒海,往我身上各處的血rou里鉆去,每一下都痛徹心扉,我雖未叫出聲,卻汗濕衣襟,在小修的懷里不受控地打顫。 模模糊糊間我聽到了小修的質問聲,“解藥!” 容放的聲音又恢復成不緊不慢的腔調,“蠱毒不分家,在其中浸潤多年的我自然能治好我的親親,才看過一本毒經的三弟能否破了我的蠱救下令兄呢?” “你等著!”小修憤怒的言語只換來容放的無情嘲笑,“哈哈哈...后會有期,或者說再也不見?!?/br> 我用余光看見容放扛起蒼用輕功飛走了,小修根本顧及不了離開的兩個人,只是抱緊我,“哥哥不要擔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br> 我吐著血在心中苦笑,暗想自從與小修重逢以來,我與毒藥真乃有不解之緣。 每每被人藥倒就是一場暈眩,而這一次我無法肯定我能不能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