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08 第二天,天放晴了。 杜叔叔按他昨天說的那樣出去找吃的了,留下我跟爸爸兩個人。 這真是說不出的尷尬。 山洞里除了火堆里的柴火受熱爆出的幾個聲響以外就沒有聲音,擺脫了父慈子孝的假象,我和爸爸之間找不到什么話題可以聊,只能讓氣氛一直沉默下去。 我偷眼看了一下爸爸。他看上去比昨天好上一些,但好的也有限,他的臉依舊白得像一張白紙,單薄的身子在杜叔叔寬大的衣服下更顯瘦削,整個人是一副病弱到極點的樣子 他原本是閉著眼睛的,我看過去的目光讓他睜開了眼。 兩雙極為相似的眼睛對上了視線,偷看的我先收回視線,心虛地看著火堆。 “半夏...”爸爸在叫我。 爸爸叫我,我不可能不理他。我走到他身邊,蹲下去,問他:“爸爸,你怎么了?不舒服嗎?” 爸爸躲開了我想要碰他的手,這種下意識的動作讓我有點受傷,但看在爸爸虛弱的病人模樣,我不跟他計較。 我把爸爸身上往下滑的衣服重新蓋到他的脖子上,然后我坐在他身邊,“爸爸,你是想跟我說什么嗎?” 爸爸深深地看著我,那眼神太玩味了,藏了很多我看不懂的情緒,最后情緒沉淀,沉成一灘黑水,他說:“我是想跟你說些什么,聊一下你口中的...杜叔叔。” “聊一下你為什么要把你的杜叔叔帶走。” 說到杜叔叔,我倒是有很多話想問爸爸,第一個就是,“爸爸在我回答你之前,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什么要把杜叔叔囚禁起來?你不是喜歡他嗎?喜歡就要囚禁,未免太極端了。” “你懂什么!”爸爸激動地想要坐起來,但是他太虛弱了,坐不起來,只能仰躺著看向我,喃喃地說著,“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我也不想把他關起來,可是他被關起來太久了,外面早就不是他當初見過的樣子,他在外面只會覺得格格不入。” “大概也只有在這人跡罕至的山林里,他才會覺得自在一點,愿意多出去走走。” 杜叔叔確實是在來到野外之后,他的表情才變得豐富,變得有活力。在房子里的他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尊任人擺布的木偶。 這一點上我信爸爸說的話,在我還想問第二個問題的時候,爸爸沒給我機會,他想要聽我回答他的問題。 “你還沒有回答我呢,為什么?為什么要帶他走?” “還能為什么,我想要給杜叔叔自由,我看到了他眼里的的渴望。” 那是藏在杜叔叔眼底深處的小小光亮,我想要把它挖掘出來,給杜叔叔他想要的自由。杜叔叔既然討厭大城市,那就不在大城市里,找一個鄉下地方,在有山有水的地方搭個屋子。 這幾天看著杜叔叔的行動力,我發現他的野外生存能力非常強,即使脫離了高度文明的科學生活,他也能活的好好的,就像人猿泰山那樣可以輕松地在山林間稱王。 “沒有私心?” 爸爸的第二個問題丟過來了,我接著回答,“沒有。” “一點都沒有?”爸爸是一點都不相信我說的話,他的目光是帶著審視的,黑沉沉的眼珠子很有威懾力。 我在那樣的注視下,躲了一下。 說一點都沒有私心,那是騙人的,人都是自私的,但我的私心藏的很小,是要在我十八歲以后才展現出來。 十八歲成人了,我才有充足的理由去追求杜叔叔,在此之前我是沒有私心的,所以我可以理直氣壯地回答爸爸,“沒有。” “沒有嗎?”爸爸不再看我,而是看著正上方的石頭巖壁,“那你陷得還不是很深,等時間久了,你就會明白對一個人的執念會是什么樣子的,對他的獨占欲又會強到什么程度。” 我不能切身體會爸爸口中所謂的強烈欲望,但我能夠見到一個實例。 爸爸對杜叔叔的執著就是如此的強烈,強烈到他可以在這么一場足以釀成災澇的暴雨里,在不熟悉的山里找到杜叔叔跟我。中間爸爸遇到了什么,我想象不出來,但是爸爸肯定吃了不少苦頭,現在他還在發著燒。 “爸爸,你別說話了,你要多休息休息,休息好了燒才能退。” 在我給爸爸擦額頭的的時候,杜叔叔回來了,帶回來一只尾羽非常漂亮的山雞。 有杜叔叔在場,爸爸一下子變得特別黏人,口中一直mamamama地叫著,直往杜叔叔身上貼。 杜叔叔抱著他,把山雞遞給我,“半夏,你會殺雞嗎?” 長這么大我都沒動過刀,當然也沒下過廚,我搖了一下頭。 杜叔叔只好先哄爸爸,用哄小孩的的口吻,“蘭舍,乖,先睡覺,睡醒了喝湯。” 爸爸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但是他松開了抓著杜叔叔的手,呼吸沉重地躺回干草堆里。 杜叔叔開始手腳麻利地宰雞,這次不烤rou了,杜叔叔把剁好的雞塊丟進芭蕉葉做的鍋里煮雞湯。 炊具簡陋,但煮出來的雞湯卻還算能入口。杜叔叔挑了幾塊rou,自己嚼爛了就著湯水喂進爸爸嘴里,然后他給爸爸擦身子,想靠物理降溫的方法給爸爸退燒。 昨天杜叔叔就這樣做過,有一點效果,可今天爸爸的熱度又上來了,不知道這次還管不管用。 起初,爸爸身上的溫度有下去,但到了凌晨,那一點降下去的溫度反彈了。不僅反彈了,而且燒得更厲害了。 爸爸的的臉上升起兩團紅暈,看上去比昨天有氣色多了,但這并不是好事。 發燒不算大事,但燒久了會出大問題。 天邊剛剛破曉,一整晚沒睡的杜叔叔看向同樣熬夜的我,“半夏,我們得出去,給你爸爸找醫生,這樣拖下去不行。” 我點頭贊成。 杜叔叔單手摟抱著爸爸,另一只手把所有的衣服包在爸爸身上,用那些衣服將爸爸綁在他身上。做好準備,他對我說:“走吧。” 我跟著他出去,外面艷陽高照,腳下是大雨過后泥濘的土地。 我們要踩著這樣的泥地去尋找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