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俞宸是被講電話的聲音吵醒的。

    凌永峻已經將聲音略微壓低了，見俞宸皺著眉撐起身子來對他比了噤聲的手勢，用口型告訴他“工作”。

    本來還有些好奇心的俞宸見是工作電話頓時沒了興致，在心里腹誹了一句“還說周六不會加班，這不是已經在加了嗎”。

    俞宸躺回被子里想再補補眠，但卻怎么都睡不著了。于是他百無聊賴地將手從被子下鉆到凌永峻那邊，惡作劇般地用曖昧的手法撫摸他的小腹和大腿。

    只是凌永峻并沒有露出昨晚一般令人心動的忍耐的神情，而是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俞宸嘴角勾了勾，從他的手里掙脫出來，試圖往更下面摸去。

    緊接著被子簌簌地動了兩下，凌永峻望向俞宸，用口型又說了兩個字，隨即拿著手機下了床。

    蘋果。

    愣在原處的俞宸讀懂了這兩個字，但他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那是什么意思。

    這是凌永峻昨天告訴過他的安全詞！

    竟然在這種時候用？俞宸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凌永峻的背影，頓時有種深深的無力感和挫敗感。

    他，俞宸，公認的三好Dom，和心儀的Sub春宵一度后的第二天早上被安全詞叫停，原因是在對方講工作電話的時候試圖搗亂。說出去大概會笑掉熟人們的大牙。

    “工作狂。一點也沒情趣……”俞宸小聲嘀咕了兩句，鉆回了被子里。

    在窗邊一邊記錄一邊講電話后，凌永峻以“后續郵件聯絡”為結尾掛斷了通話，這才回過頭來看到一臉無語的俞宸。

    “工作電話，真的容不得我分心，”凌永峻無奈地晃了晃手機，“以后有不重要的電話時再玩這出吧。”

    聽到“以后”這兩個字，俞宸稍微來了精神。昨天他們做到精疲力盡后根本沒力氣聊天，直接躺在床上雙雙睡過去了。很顯然，他們對彼此各方面都相當滿意，但能夠清楚地從對方口中得知想要繼續發展的意愿總歸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

    “要去公司加班？”俞宸見凌永峻開始撿地上的衣服穿，從被子里又鉆了出來。

    “不用，之后回家郵件解決。”凌永峻答道。

    一早上接到工作電話固然讓心情不太美妙，不過看到床上有個模樣俊美的裸男倒是對恢復心情有著力挽狂瀾的效果。

    “一起吃早飯嗎？昨天太困了就睡著了，我還想再多了解你一點呢。”凌永峻穿好襯衫和褲子后把領帶揉成一團塞進公文包里，他可沒有休息日還打領帶的奇怪習慣。

    俞宸揉了揉頭發，掀開被子起身坐到床邊，大方地展示著自己的身體：“好啊。好是好……雖然你話里的意思我都懂，但你用這種語氣說出來，我總有種在面試的感覺，現在我成功進復試了。”

    “你參加過面試？”凌永峻敏銳地指出道。

    “嚴格來說，沒有。但我在自家公司面試過別人啊？”俞宸理直氣壯地應道。

    凌永峻低聲念道：“資本家……”

    俞宸挑挑眉毛：“你說什么？”

    “不，沒什么。”凌永峻快速答道。他一向做事干脆利落，這會兒見俞宸光溜溜地坐在床邊晃悠他那雙長腿，磨蹭半天就穿上了條內褲，無奈地彎腰幫他把遠處的其他衣服都撿了扔過去。

    “馬上早飯就要拖成午飯了。是還需要我幫您穿嗎，大少爺？”

    俞宸其實一向不太喜歡別人把他家里的背景身份掛在嘴邊，這會讓他有一種被忽視自我的不快感。不過凌永峻這么戲謔地稱呼他時俞宸卻覺得很開心，嘴角快咧到天上去了。

    “那感情好啊。”俞宸接過襯衫套上后便張開胳膊，示意凌永峻幫自己系扣子。

    “你有沒有覺得比起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你的性格和人設都變了不少？要裝也裝久一點吧？”凌永峻嘆了口氣，認命似的走上前，雖然嘴上抱怨著，手上卻動作細致地幫俞宸從上到下地系起一粒粒襯衫紐扣。

    “第一印象比較重要嘛。”俞宸回憶了一下昨天見面吃飯的全程，他的確從儀表到談吐都表現得相當“純良”。

    “我對你的第一印象可不是昨天。”凌永峻道。

    俞宸“呃”了一聲，想起老曾說過話，連忙找補道：“但實際聊過之后發現也沒那么糟，對吧？”

    凌永峻笑了笑，將襯衫的最后一顆紐扣系好：“是啊。不，應該說比我想象的還要好。是我一個人太久，反倒不愿意踏出自己的舒適圈了……穿好了。走吧，請你吃早飯去。”

    ……

    周四的酒吧里。

    “差不多就是這么一回事啦。之后的周日我們計劃著再出去一次，不過后來改成邀請我去他的租房做客了。哦對了，昨天晚上我也去接他下班后一起吃晚飯了。”臉上洋溢著春風得意的笑容，俞宸愉快地晃著酒杯說道。

    “我不差這點流量，你就不能透露一下更細節的部分？比如……”老曾眼巴巴地看著俞宸。

    “個人隱私。沒門。”俞宸一口回絕。

    老曾“切”了一聲。

    周六當天吃早飯的時候兩人進一步交流了一番有關家庭的事。凌永峻最擔心的自然是所謂的“有錢人家”對兒子對象甚至后代的種種不必要的期許，不過他這番擔心屬實多余，俞宸老早就和家里出了柜，上面還有一個已經結婚的無第二性征的大哥，全家對他都處于放任自由的狀態。

    至于凌永峻自己，也早在工作后就和家里說明了性取向。他的父母是一對普普通通的工薪族，母親是Dom，父親是Sub，兩人原本以為兒子未來會和他們一樣，得知他是同性戀的事后卻也沒有花太長時間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竟然連家庭情況都談了，你們這是奔著結婚去的吧？”

    俞宸笑著看了老曾一眼：“不然呢？好不容易碰到各方面都合適的人，我可不能放跑了。”

    雖然心里很為朋友高興，但還是忍不住嘴硬，看著俞宸的笑臉故作兇惡道：“看你笑得這么膩歪的樣子真想揍你一頓。”

    俞宸完全不放在心上，時不時看看手機有沒有新消息進來，一副熱戀中的模樣。

    老曾撐著腦袋，思考了一會兒提出了一個疑問：“誒，所以你們現在在交往中嗎？已經確定關系了？”

    俞宸頓時愣住了。

    他思考了一會兒，喃喃道：“好像……我們的確沒有談過這方面的問題，比如’是不是已經開始交往了’之類的。”

    “所以你們現在是床伴以上，戀人未滿？”老曾準確地指出道。

    “可是從各方面來說，我們都絕對是在交往的狀態啊！該說是順其自然地就已經成了呢？還是就差那么一句話把關系說明白呢……”

    “對！就是差那么一句話啊。那句話很重要，不能省啊。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感情不明不白地死于這一點？”老曾一拍桌子大聲道，神色比自己上場談戀愛還急。

    “感覺你在這一點上很有經驗啊。”

    “現在不是說我，是你。你不是說好不容易碰到各方面都合適的人嗎？那你快點想想怎么能讓對方跟你表白心跡，然后正式成為’男朋友’啊！”老曾急促道。

    俞宸皺著眉毛用曲起的指關節敲了敲桌子，像是在思考什么。隨即他眉頭舒展開來，笑著對老曾說：“你倒是說在點子上了，是缺那么個機會。不過比起想辦法讓對方表白心跡這么別扭的方法，干脆由我來做不就得了嗎？從第二性征上來說，我作為dom要起到引導者的作用才是。”

    找借口。老曾撇撇嘴，心道：以前多得是大批的小sub跟在你屁股后頭追捧你，那會兒可沒見你提什么“引導者”的責任一類的。

    “心動不如行動，我去準備一下哈。”

    “準備？這不就是手機聊天里一句話的事兒嗎？”老曾疑惑道。

    “人生可能只有一次的表白機會，當然要有點儀式感和排面。”俞宸決定了什么似的，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拿起手機就要離開。

    儀式感和排面……

    老曾打了個冷顫，最近幾年俞宸老實安穩得很，他都快忘了這人本身是個行事高調、時不時還會把臉皮扔到十萬八千里外的家伙了。他本來想說，搞得太過頭，萬一真得被拒絕那就太下不來臺了，但俞宸已經興沖沖地走出去了，老曾就抱著看熱鬧的心態把話憋了回去，搖搖頭嘀咕道：“看他一臉自信的樣子，應該也不至于會被拒絕吧……”

    ……

    周五晚上七點半。

    凌永峻在工位上長舒了一口氣，轉了轉脖子，拿起手機檢查最新消息。

    “下班了嗎？”

    凌永峻愣了愣，仔細回憶了一下，今天自己似乎沒有和俞宸約好要見面。

    “剛剛下班，怎么了？要一起出去吃晚飯嗎？”凌永峻回道。

    “好啊，我正想說呢。我們在你租房附近見面吧？我開車去找你。”

    上次俞宸直接開車來公司接他了，不過凌永峻覺得這樣安排也不錯，自己可以回家換身衣服、放下公文包，徹底脫離工作狀態后再和對方見面，于是他立刻答應下來。

    和同事們簡單地打招呼告別后，凌永峻乘出租車回到路程十五分鐘的租房處。他當初挑房子的時候看中這棟公寓地段繁榮，離公司也近。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就是出門就是馬路，低層早晚都略顯嘈雜了些。

    “客人，停哪里？”

    凌永峻聽到司機的詢問聲抬起頭來，熟練地指了指右側：“前面看到了嗎？前面那棟酒店式公寓……樓下有輛車停在那，有不少人那邊……”

    說著說著，凌永峻逐漸覺得不太對勁，因為停著的那輛車他雖然只見過幾次，印象卻無比深刻。

    “看到了看到了。呦，有豪車鮮花等人啊，怪不得不少人圍觀呢。小哥你住這兒的？你們這還有這號人物啊。”

    “不太清楚，我是來找人的。呃，師傅你就停這里吧，里頭看起來挺擠的別進去了。”凌永峻果斷選擇了一種委婉的說法叉開了話題。

    鮮花……

    該不會，是他想象的那樣吧？

    司機聽凌永峻的要求在路邊停了車，一邊付錢凌永峻一邊感覺到自己的額頭和太陽xue突突地猛跳。

    另一邊，俞宸遠遠地看到了凌永峻。

    他抬起胳膊沖對方揮了揮手，緊接著就看到了對方的臉上露出了微妙的復雜神色。頓時，手捧大捧玫瑰的俞宸心里“咯噔”一下，他總覺得凌永峻看起來不開心也不驚喜，一副有口難言的表情。

    該不會要失敗吧……？果然才相處一周，還是太早了？

    不遠處有幾個好奇的年輕人頻頻往這邊張望，也有單純只是喜歡羨慕跑車的人忍不住在門口打轉近距離觀察，公寓一樓大堂里的門衛和前臺假作毫不關心，但也抑制不住時不時瞥來目光的欲望，好奇門口這樣典型的一個公子哥兒在他們樓下等的是什么樣的大美女。

    千盼萬盼，凌永峻硬著頭皮走到了俞宸前。

    不光俞宸的手里有一捧黑色包裝紙包起的華麗玫瑰，他半開的車后備箱里也鋪滿了玫瑰花，與他紅色的跑車車身倒是相配。

    “這是……”凌永峻艱難地問道。

    “送你的。”俞宸將玫瑰塞給對方，空出的手因為無意識地緊張而塞進了口袋。

    雖然心里打鼓，但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而且俞宸一向不是個會主動后退的人，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像之前準備好的那樣說了下去，“我有些特別的話想和你說。可能你現在會覺得早了點，但我想既然彼此合適，為什么不早點定下來呢？所以……”

    凌永峻見他準備一口氣往下說，連忙略顯慌亂地開口打斷，兩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所以從今天起我們開始交往吧？”

    “再怎么說一周就結婚也有點快了吧？”

    “……”

    “……”

    凌永峻和俞宸驚訝地面面相覷。

    好在他們的音量并不大，隔了一段距離的八卦人士無法聽清他們具體在說什么，否則這段匪夷所思的對話一定會被立刻擴撒到廣大朋友圈去。

    凌永峻看著被自己的話驚得同樣說不出話來的俞宸，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你要突然求婚，嚇我一跳。”

    “雖然我做事是挺看心情的，但也不至于要和剛見面一周的人立刻結婚吧。你的邏輯呢？不應該按步驟來嗎？”俞宸都不知道自己在凌永峻心里到底是個什么令人頭疼的形象了。

    凌永峻呼了口氣，揉了揉眉心坦誠道：“因為我以為我們已經在交往了呢。要說下一個步驟，我就只能想到結婚了，那個的確太早了點。”

    俞宸聽到“已經在交往了”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后忍不住大笑起來。凌永峻也被他帶得從無語轉變為無奈地笑了。

    “雖然前后順序有點錯了，但我就算你同意了。”俞宸宣告道。

    “當然了。這個我也收下了，”凌永峻晃了晃手里的玫瑰花，“謝謝你沒選擇在我公司樓下等我而是來我家門口。畢竟這個房子是租的，就算社死了我也可以搬家，但換工作就麻煩了。”

    俞宸輕推了凌永峻一把：“至于把送個花的事兒說得那么不堪嗎？”

    凌永峻笑了笑：“這個程度的話還算可以接受。下次如果有類似的情況還是選個私下的場合吧？不，下次換我送你吧。”

    俞宸“哦？”了一聲：“真的？我喜歡人多的地方。你送我的話最好找人多的場合，商場啊酒吧啊之類的，人越多越熱鬧越好。”

    “你可饒了我吧……”凌永峻思考了一下那個場景，臉上仿佛寫著“生無可戀”四個字。不過轉念之間他又改了主意，猶豫一瞬后道：“不過如果你喜歡的話，偶爾那么搞一兩次也不是不行。”

    俞宸聞言勾起嘴角笑了，同時勾起了凌永峻的胳膊拽著他上副駕駛：“當務之急解決了，現在我們可以去吃飯了。”

    “你倒是讓我上樓換件衣服……”

    凌永峻話音未落，已經被按進了車里。無奈地看了一眼俞宸，點頭道：“算了算了，就這么去吃吧。”

    “你想吃什么？”俞宸關上后備箱后回到駕駛座，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說今天他表白成功了，但總之結果是好的。他的情緒一直維持在相當興奮的狀態，叫凌永峻一時無法將其與床上那個游刃有余、懶洋洋的和大貓似的人聯系起來。

    雖然性格和行為處事幾乎處處和自己截然相反，但相處起來卻意外地輕松愉快，凌永峻自己也說不準這究竟是為什么，可能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凌永峻有些疲憊了，懶得動腦去想了，腦袋靠在座位上側頭看向俞宸：“你說了算，男朋友。”

    俞宸笑了笑：“在本市問我吃什么，那算問對人了。那我今天帶你去吃……”

    一邊說著俞宸一邊發動了車子，載著戀人駛入喧鬧而平和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