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歷598年，k城，地下市場。

    建造在地底的市場光亮不足，不說伸手不見五指，五米以外男女不辨綽綽有余，連路邊擺攤人的臉都看不清。

    程允楓拄著金屬手杖，一腳踩上一個軟趴趴的東西，渾身一僵，出于不想知道自己到底踩到了什么東西的心理，一腳深一腳淺地快步上前。

    這里是沒錢交電費嗎？！

    耳邊捏著嗓子公鴨一樣的聲音嘎嘎響起：“這你就不懂了吧，來這里的人買的不是東西，是氛圍！偷偷摸摸好像做賊的氛圍！自有文明記載以來，人類似乎就鐘情于這種偷情的感覺，有道是家花不如野花香……”

    程允楓終于忍無可忍道：“安靜。”

    緊跟其后的經理不敢多看他的手杖一眼，臉頰上流下汗珠，那張滿是肥rou的臉頰皺在一起，顯得很是滑稽。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程允楓：“是，是……劉少爺。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的話，還請您去貴賓室休息一下，拍賣會馬上就開始了。”

    程允楓沒多解釋。他停在一個狹小的圓頂建筑前，建筑內只開了小燈，欄桿的豎條影子打到窗簾布上。

    建筑周圍沒有擺攤的小販，很安靜。

    他看著窗戶問：“里面是什么？”

    經理囁嚅著思考措詞。

    也不待他回答，程允楓一把掀開了窗簾，透過欄桿，只見狹小的空間內一個四四方方的黑色大盒子。

    又一個籠子。

    經理嚇了一跳，不敢阻止，周圍暗中警戒的保鏢沒一個敢上前。

    耳邊那道公鴨嗓又響起了，只有程允楓聽得到：“就在里面。”

    通過感知，他也幾乎得出了同樣的結論。程允楓的目光掃過經理：“人口買賣？”

    經理連忙道：“哪有，您也知道狂化的那些就是沒有理智的野獸，哪里還算得上是人……”

    程允楓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經理的聲音越來越小。人口買賣是違法的，盡管在大多數眼里狂化病的已經算不上人。

    那些違法的勾當雖然像是黑暗里的小蟲，怎么除也除不盡，卻也不該爬到日光里。

    經理冷汗直下。他們根本就沒給這個小少爺發拍賣會的邀請函，誰知道他是怎么找到這來的？

    “要不拍賣會給您打個折，這件事您就……”

    程允楓打斷他的話：“我要這件拍品。”

    經理又放低了姿態，勸道：“這件是今天的壓軸，其他拍品，您隨便帶一件走怎么樣？”

    程允楓微仰起頭，眉宇間盡是不耐之色，做足了一副富家小少爺的高傲模樣：“我缺一個結實的玩具。你去和父親說，我就要他。”

    劉家是k市赫赫有名的權錢之家，他說的父親正是k市幕后的掌權人。

    這次拍賣會由劉家主辦，經理早就聽說劉家老爺和夫人有多寵這個瘸腿的小兒子，摘星星送月亮，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他請示上級，消息層層傳遞。耳麥亮了兩下，經理討好地笑了：“劉大人同意了，您想怎么把它帶回去？拍賣行有專車護送。”

    “可以。”

    劉家大宅。

    這是一棟占地面積很大的園林，曲徑通幽，繞山環水，精心打理過的植物高低錯落有致。許多有錢人都住進了更簡便的現代化別墅，而劉家還沿用著先祖留下來的宅子，每年投入的維護費盡情彰顯了其財富。

    車輛停到后來才開辟出來的停車場，后面的路就只能步行了。拍賣行的人抬著那個四四方方的黑色大籠子，像抬著一口棺材。

    進到住宅，劉家現任家主期期艾艾地叫住了他：“楓允啊，聽說你在地下市場帶回來一個拍品？”

    “帶回個玩具，”程允楓滿不在意道，靠著手杖，空著的那只手摘下偽裝成手環的公民通用卡，向劉老爺揮了揮：“帶走壓軸拍品，劉叔是不是虧了不少錢？我把虧損的給補上吧。”

    劉老爺訕訕道：“不用，小錢，玩得開心就好。”

    他不咸不淡的一句麻煩劉叔了，讓劉少爺氣得差點炸毛，劉老爺拉住自己兒子，待程允楓走遠后，聽到劉少爺罵罵咧咧的聲音和劉老爺訓斥的聲音傳來。

    程允楓的房間位于南方的一座獨立的偏宅。雖然是偏宅，但面積也足夠大了。與古風的外表不同，屋內用的是讓人住得更舒服的現代化裝修，各種家具電器一應俱全。

    終于離開了其他人的視線，他放松地坐在沙發上。這個放松是相對而言的，從外表來看，他的背脊依舊挺得筆直，坐姿端正。

    音響放起柔緩的音樂，熟悉的公鴨嗓又響起：“少爺辛苦了！我放好了熱水，少爺一會兒就可以洗澡了。”

    說話的是萌萌，一個熱愛使用公鴨嗓太監音的智能AI。從程允楓小時候就一直在他耳邊嘰嘰喳喳。

    “他在哪？”

    “二樓從樓梯往后數的第三個房間。”

    程允楓當即決定去看一眼他帶回來的人。今天走的路有點多，他的左腿隱隱作痛，萌萌控制小輪椅咔咔咔地移到沙發邊。

    他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我能走路。”

    耳道里的隱形耳機已經被他取下，萌萌只好跟在程允楓背后，以免他體力不支摔倒。

    那是個空蕩蕩的房間，程允楓很少進去，但仍被打掃得干干凈凈。此時地板中央有個黑盒子，他在盒子右側的按鈕上輕按一下，黑盒子瞬間變透明，里面的人終于完完全全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