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君君循著聲音望去,入目是一張被歲月眷顧的俊美面龐,風霜的印記僅是為那份美添上幾分成熟的韻味。但其周身的氣勢與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神讓絕大多數人的目光不敢過多停留,君君也不例外,他很快看向站在顏父身后幾步遠的青年身上——與年長男人一脈相承的姣好容顏昭示著二者的血緣關系,只是一個偏精致秀美,端的是雌雄莫辨;一個更加俊朗清逸,好一個翩翩佳公子。 顏溪石也在默默觀察著這個即將站在他左右,挽著他的手走向婚姻殿堂的男人。他幾乎是一看到君君的身形與眉眼便知道為什么父親會應下這門親事了。僅僅一枚祖父留下的玉佩和十多年前娃娃親的戲言怎么可能讓這個冷酷到冷血的男人愿意施手相助?真相在今夜大白。 太像了。太像那個他記憶深處模糊卻異常深刻的高大身影,那個雜糅了溫暖的陽光與海水的咸澀的男人——他的母親,他父親的妻子——一個于十七年前拋夫棄子的人。 按下復雜的心緒,顏溪石移開了目光,強制浮起的回憶退回陳舊的箱子,落上鎖。 君君瞧著對方不再看自己,自是落得開心,開始大搖大擺、毫不遮掩地打量人家。臉是不錯啦,雖然不如我爸和我英俊帥氣、英姿勃發,但起碼沒有完全復刻顏叔叔那過分精致的相貌,一看就是母方的基因摻得好啊。但是這身板看著可不夠硬,一點美感也沒有,敗筆啊敗筆。這小孩邊評頭論足還邊小幅度地搖頭晃腦起來,剛剛的嚴肅正經、正襟危坐是四絲已無。剩下六絲全靠神態與自身教養撐著。君君的外表是很唬人的,面無表情的時候外人瞧著只覺得穩重極了,哪曉得他那小腦瓜在想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君母隱蔽地扯了扯兒子的袖子,她一個做母親的,哪能不清楚這孩子是神游天外了?收到母親的暗示,君君趕緊從將夫婿鍛煉成肌rou美男的方法構想中抽離出來,眨巴眨巴眼睛,調整了一下身姿,認真充當起聆聽長輩討論的工具人。間隙里他瞥了眼工具人二號,一整個大震驚——好兄弟,你要不要這么敷衍啊,居然看起了說明書? 坐在對面沙發上的顏溪石正努力用說明書上的枯燥文字對抗那些關不上、鎖不住的回憶。他的童年一開始就不完整,父親持續性缺位,母親也只會很偶爾地來看望他,偌大的房屋竟常年只有他和管家、女傭幾人。但即使如此那幾年也是他最快樂的時候,因為至少那時他還擁有母親的懷抱與親吻,他是被愛著的。 小溪石很不滿,母親才來了一會兒,軟和溫暖的胸膛他還沒躺夠呢,為什么可惡的管家叔叔又要來把母親帶走了?母親上次隔了兩周才來,這次更過分,整整隔了一個月!小溪石趴在母親懷里掰著手指,簡直愈算愈無法忍受,他決心這次反抗到底。他兩手環過母親的脖子,雙腿努力夾著母親粗壯的腰部,整個人掛在母親身上。任由管家如何勸說,他都油鹽不進。管家雖有上手拉扯,但因擔心傷著小少爺不敢使太大力氣。最終他向那個至始至終沉默的男人使了個眼色,示意對方把少爺扒拉下來,男人卻反常地無動于衷。他知道這次兩個人都過夠這種明明是咫尺之遙卻被迫聚少離多的日子。他也很可憐這對母子,但……“先生快回來了。”話音剛落他便見到那個高大的男人抖了一抖。 “溪石,mama還有事要做,乖啊,下次……下次mama再來看你。”男人甚至不會用“很快就會來看你”這種話搪塞孩子,因為他深知這只是一句欺騙。 小溪石只是個六歲的孩子,敵不過兩個大人的力氣,只能又一次眼睜睜看著母親走出大門,他哭得很大聲,竭盡全力地哭,希望mama心疼心疼自己,停下離開的步伐,最終卻只有消失在小徑上的背影。 他總會在被拋棄里后抽泣著罵“臭mama”,但他的心中始終沒有恨,因為他知道母親愛他。雖然年幼的他無法理解母親為什么那么忙,為什么明明也想陪伴自己左右卻仍是決絕地離開,但是他確信母親對自己的愛,而他也同樣愛著母親。 直到那件事發生。 回憶在此處夏然而止。顏溪石從脖子里拈出一顆瓜子,看向掛著抱歉笑容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