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他人呢
空蕩長廊的腳步聲被放大,影子拉長落在地面,轉角折進一道門后,消毒水的氣味鉆進鼻腔,床頭上的醫療器械“滴滴答答”冒著紅點,垂死掙扎的粗重呼吸在面罩后面一聲比一聲轟鳴入耳。 褚楓拍了拍自己的耳廓,走到床邊俯下身子和床上的人對視。 或許那可以稱為一灘爛rou。 褚楓從對方已經青黑的,長滿瘢痕和皺紋的年老的面容上看不出一絲曾讓幼年的他畏懼的痕跡。 這具靠著插在鼻孔里的幾根氣管勉強茍活的身體再也不能坐在家主的椅子上發號施令,他早該在一個多月前就去地獄報道了,但是他造孽太多,他子女都不愿他死的那么痛快,拿人類的手段拴著他已經上了死神名冊的命呢。 他該叫這個人……爺爺? 不過他沒被準許這么叫過罷了。 他爺爺孫子多的很,不缺他一個,或許到死了他爺爺都想不明白他這么個不起眼的孫子是怎么來到他病床前,并且馬上準備摘掉他續命的面罩送他歸西的。 褚楓看見人死前最后的掙扎,壞死的肌rou痙攣不停,但老化的骨骼無法支撐他的動作,他的臉漲的青紫,是缺氧的跡象,目眥欲裂,充血通紅的眼珠子扭過來死死瞪著他,要把他刻進腦海,影像帶進地獄化作厲鬼回來報復似的。 但是褚楓是個無神論者。 他對著他爺爺輕松地聳肩,說了最后一句話。 “時候到了,您是該死了。” 他看見一尾鱗片鮮艷的魚,出生在腥臟的養殖漁場,作為觀賞的一批魚苗被漏勺挑出裝進寸掌大小的透明魚缸,和同批的相比它甩尾蕩開的漣漪都要優美幾分,于是他又被張有兩條強有力下肢的直立生物挑出,換有了一面墻那么大的新家。它在綠色的不會生長的植被之間游弋,在圓潤光滑的石塊上棲息,有食物從流有空氣的洞口灑進來,它搖擺尾巴,攪的殘渣渾濁了清水,連沾在了美麗鱗片上都不自知,只呆呆傻傻地張著嘴,憑本能填飽肚皮,帶著空空的腦袋吐泡泡,不知一生何起,一生何終。 他想,一條魚而已。 后來,魚缸的水愈發渾濁,自動換水系統失靈了般,那尾外表鮮亮的傻魚睜著癡癡呆滯的眼睛,吐著泡泡,但是變得臟兮兮,鱗片里殼著污穢帶著它的身體便的笨重,已經游不動了。 他就站在魚缸外面,無悲無喜地看著細弱泡泡變為平靜死水,魚肚翻過為上,那塊的慘白的,沉沉墜在沒有生命不會生長不會枯萎的塑料植被之間,縫隙窺見些許亮色,臟污跟著沉淀,徹底暗淡了下來。 那條魚翻著白的死眼珠子朝向他一方,他后退了一步,碰到了什么冰冷的東西,背脊都發寒,他驚地想要回頭,后頸卻傳來痛楚,接著身后一雙手捂上了他的嘴…… “——哈啊!” 他在咽喉堵塞污物般的窒息中醒來,醒來時發現,捂著嘴巴的那雙手竟是自己的。 路行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氣,慢慢撐著身體坐直起來,畏光似的抬手擋在了眼前,緩一眨眼,眼角流出的不知是為何濕潤的液體。 他有大半身體赤裸在微涼的空氣中,但他就這么坐著,微微喘著,漸漸移開手臂,望著窗外的明亮清光,狀似癡愣,像不會吐泡泡的魚。 不知坐了有多久,他像是感到冷了,皺著鼻子吸氣,眉頭也蹙起來了,密密匝匝的睫毛陰翳落在臉上,顯得有些苦楚,他伸手捧住臉,吸氣吐息,嘴角短暫閃了抹笑似的,極快就淡了撇了下來,抓住的神韻便像是在苦笑,或者是自嘲。 身后房門傳來細微動靜,路行重重吐出一口濁氣,轉身看去是端著杯水的丁寫玉。 他不太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他能看見的是丁寫玉在他眼神瞥過來時身形一滯,慣常是冷厲的眼睛垂了下來,嘴巴略微抿緊,一瞬后才邁步走過來,抓起薄毯從后為他披上,水杯湊近了些他的嘴邊,路行也是垂眼,面上化為淡漠,小口小口地任他喂著。 猶豫了一下,丁寫玉伸手為他揩去了嘴角的水漬,路行這才抬起眼看他,低啞著嗓子問:“許硯非怎么樣?” 丁寫玉淡道:“他很好,早上就趕去公司了。” 路行聽了點點頭,沒再說什么了,空氣就這么驟然又沉默了下來。 片刻后,丁寫玉緩緩開口:“反向標記的一段時間里你的腺體會很敏感,可能你會感覺身體不適,不用強撐著,這幾天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說就行了。” 末了,他補了一句:“你之前就是…我在的身邊。” 他的第一次反向標記是標記丁寫玉,當時他分化還沒多久,腺體被反復打上標記,覆蓋之前的,在標記alpha的同時被alpha的信息素里里外外沖刷了個遍,信息素過載的反應比現在還要糟糕,幾乎是高燒不斷,渾渾噩噩下意識向自己alpha尋求安全感,叫著丁寫玉的名字,抱著他不肯放手。 這次標記許硯非的后來也神智昏沉了一段時間,意識不清醒了,就下意識放自己的信息素跟alpha信息素勾纏,不斷地解構融合,光是引導有游離癥的alpha清醒過來就費了他大半精力,結束后他昏睡過去,倒是許硯非憑著alpha過人的體質先醒了過來,沒來得及跟他溫存就急急忙忙被叫去處理工作了。 梳理omega的信息素余熱,交給本來就有標記聯結的丁寫玉倒也是一樣的。 ……雖然其實是丁寫玉根本沒告訴許硯非反向標記對omega也會有一定的混亂影響,不然許硯非是不會離開半步的。 路行摸了摸自己的后頸,那里牙印很深的一枚,總是被alpha啃咬打上標記,很嫩的一塊rou但是自愈能力卻強的驚人,至今沒有留下疤痕,就好像在昭示omega的生理結構就不會被永久標記一般。 而與之相反的,丁寫玉的后頸有一枚不會褪色的牙印。 他被丁寫玉抱在懷里,兩條光裸的瑩白雙腿晃蕩在對方腰側,路行摟著丁寫玉脖子,盯著那看了一會,隨后伸出柔軟舌尖輕輕舔了一下,各方面都更強壯高大的alpha身子微不可覺的發顫,喉嚨發出了一聲壓抑地,仿若野獸的呼嚕。 丁寫玉體溫較常人偏低,但路行不覺得抱著他是冷的,舔舐那塊時聞嗅的信息素冰冰涼涼,他覺得像在舔冰淇淋。 抱著他的alpha正在耐心為他過載的腺體舒緩余熱,冷香系的信息素天然占優勢,路行不多會就舒服地哼哼了。 但路行吐了吐舌尖,扇著手故意道:“好冰。” 丁寫玉把他放倒在了床上,也握著纏在他腰上的腿腳慢慢拉扯了下來,拿被子裹住蓋好了,著“好冰”的omega鼻尖都為剛剛的梳理而冒出了細汗。 他在路行的眉間輕輕吻了一下,拍了拍仍然摟著自己脖子不放的手,低沉道:“別貪多。” 他定定看著路行:“你知道該怎么做的。”路行舔了下嘴唇,眼睛虛瞇起來,聽了后默然一瞬,隨后“嗯?”了一聲笑了。 “我知道什么?” 他收回手,蹭在自己鼻尖上時有點像貓,笑的也像個貓崽,牙齒都沒長齊不會咬人只會喵嗚喵嗚叫的那種。 丁寫玉拉高了些被子,把他包的只剩一顆腦袋露在外面。 alpha站直身子時還是很高大,他們幾個都是這樣,無論是身形還是體力都要強壯與他,omega生理上的劣根性讓他們在面對alpha時常常反抗不能,被奪去cao熟透了,但又像野貓似的養不熟,一溜煙就能跑的無影無蹤的,倒是讓alpha火大了,罵他們是不認床的yin娃。 alpha和omega之間的天平,加上標記的砝碼,或許只是堪堪齊平。 明明丁寫玉是背光的,路行卻覺得他刺眼極了。 他忽然失去偽裝的興趣,笑容收斂化為烏有,面無表情時和丁寫玉有種如出一轍的冷酷。 他下逐客令:“我要休息了。” 被子抖動著蓋住了他下半張臉,上半張臉的眼睛也閉了起來,擺在明面上的抗拒。 也許許硯非說的是對的。 丁寫玉冷靜地想。 他們現在是真摸不透路行的喜怒變幻了。 他深深看了路行一眼,低聲道“好”。 腳步聲漸遠,房門被拉開又關合。 寂靜一室之中,路行翻了個身,狠狠喘出一口壓抑咽喉的吐息。 alpha的易感期說好解決也好解決,正常健康的alpha打一針管的抑制劑就可以了,說難解決一點的是在alpha中都較為優越存在的alpha,不光要定期打抑制劑,必要時還是要進行原始性行為,不管對方是beta或是omega,宣泄信息素是首要的。 像他們這種的,搞到omega這種看來稀缺的貨物也不是很難辦到的事。 黎雉是個蠻自律的,他床伴固定幾位,養的很漂亮也很聽話,其中有omega,是個尤物般的存在。 他易感突發時本來是想叫人送自己過去的,但在看見交易貨物中那個黑發的omega時他突然改變了主意。 那個黑發omega年紀不大,臉頰還有點嬰兒肥看著很柔軟好捏的樣子,和自己以前喜好大相庭徑。 是個雛,但黎雉今天沒什么耐性,草草擴張了兩下就把人破身了。 雖然裹著他的很緊,但他感覺也就一般,快感是機械的,靠人為擼動也能獲得的,唯有把人翻過來,盯著后頸到背脊的延伸線條,看著那頭黑發,他下意識換成了另一張臉,奇異是,他感覺自己興奮了。 埋在黑發omega體內的物什脹大了些許,初次承歡的小omega有些痛的叫出聲,黎雉不太高興地咂舌。 “別叫。” 這不是毫無經驗的omega能控制的,他動的越厲害叫聲就越無法忽視,搞得黎雉那點興味也散了,少見地煩躁皺眉。 褚楓帶著人踹門而入,當作沒看見對面的活春宮找了個位置就坐下了,煙盒在桌子上輕輕叩著滑開,他挑了一根出來,點上了火,冷冷盯著黎雉起伏動作的眼神毫無波瀾。 黎雉倒是抽空看了他一眼,連alpha情動時會變紅的眼睛都還是平時那個顏色,依舊是盯久了會不舒服的感覺。 黎雉問他:“一起嗎?” 褚楓神色更為冷淡,眉間閃過厭惡。 “我沒黎總開放。” 黎雉悶笑了一下,是有點諷刺意味的。 他也不再多磨蹭,草草射出來就算了事了,揪著omega的黑發讓他爬過來為自己koujiao清理干凈來才人模人樣地重新拉上拉鏈。 “是我沒褚少的艷福才對。” 黎雉意有所指道:“褚家養的omega,想必都是各有千秋的尤物。” 褚楓吐出口煙霧,從后面極其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譏笑道。 “你對我家了解真不少。”黎雉不置可否,他開了瓶酒,為自己倒了一杯,又給褚楓倒了一杯。 “褚少這趟…收獲頗豐?” 談到正事了,褚楓收起些許爭鋒相對,簡單明了道:“老爺子沒了,那邊進程七七八八。” 黎雉道:“那我們這邊可以收尾了?” 褚楓“嗯”了一聲,看上去卻不是很開心。 黎雉懶懶散散地笑了笑,湊過去跟他一口沒碰的杯子撞了一下。 叮—— “褚少難道不應該興奮嗎?” “想想你馬上要做的,會取得的成就,以及……”說到這,黎雉有些曖昧地壓低聲音。 “——戰利品。” 褚楓掀起眼皮睨他。 黎雉舔著唇,不知想了什么,尖齒冒了個頭出來。 他笑著問褚楓。 “你cao過路行嗎?” 丁寫玉沒到點過來。 路行按掉床頭蹦個不停的鬧鐘,掀開被子下床,自標記后第一次離開了房間。 這幾天,全都是丁寫玉陪著他梳理信息素。 他面無表情地推開書房的門,丁寫玉背對著他在跟誰打電話,蘇現雙手插在頭發里垂著腦袋,聽見動靜抬臉臉上的狠戾都沒收干凈,極其生硬地轉為了笑臉。 “哥哥!” 丁寫玉也聽見了,掛斷了電話轉身向他走來。 “抱歉,我耽擱了一會……”路行淡淡地問:“電話是誰的?”丁寫玉默了一瞬,老實道:“鐘明洛的。” 路行:“哦。” 他沒追問。 丁寫玉暗自松了口氣,想要攬住他的肩膀帶回去。 卻見路行抬起陰翳沉沉的眼睛,又問道。 “許硯非呢?” 他注意著丁寫玉和蘇現的表情。 又重復,加重道。 “他人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