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我們回家
黎雉問她:“為什么愁眉不展?嗯?我的未婚妻。” 褚嘉抬眸便撞進了黎雉充滿戲謔的目光中,黎雉攬在她腰上的手略微收緊,她被迫貼了上前,步伐顯得不穩,但黎雉扶著她身形的手卻很穩,她幾乎是被他握在手中的提線木偶,跟著alpha強勢而游刃有余的舞步變幻身姿,尖細高跟磕在石板之上,旋轉摩擦的尖銳聲響被合奏而鳴的樂器聲蓋了過去,唯獨輕靈裙擺翻飛如花朵綻放,看上去美不勝收,兩人擁舞身影默契不已且賞心悅目。 “你的訂婚宴,你要一直擺著一張臭臉嗎?” 黎雉湊在她耳邊,輕飄飄呼出了口溫熱氣息,褚嘉的耳尖頓時紅了個透,她又急又氣地瞪向黎雉,黎雉笑了笑道:“怎么?這才剛開始就受不了了?” 他發笑時胸腔地震動就貼在褚嘉后背,褚嘉雙臂被牽扯著絞在胸前,黎雉繞手一扭,她跟著倉促地轉了個身,未站直便又被黎雉虛虛扶在了腰身兩側,身體卻是向前傾,腦袋一頭頂在了黎雉的肩膀上,磕的她腦門兒生疼。 褚嘉怒極:“你明明能穩住我的!” 誰知黎雉聳了聳肩,善解人意似的:“可是褚小姐看起來很厭惡我的觸碰。” “你!” 黎雉輕松一笑,重新握住她的手,兩人相近距離時道:“你有情緒,但別撒在我身上。” 褚嘉癟下了嘴,無可反駁。 黎雉盯住了一處,臉上的神色變的極其寡淡。 “畢竟我情緒也不是很好。” 他聲線是一貫的輕柔溫和,但此時尾端吞字,褚嘉沒能聽清具體內容,只覺得無端透出了絲陰冷。 她急匆匆看去,瞥見一抹黎雉上揚的嘴角笑意。 “——啊!” 她忍不住驚呼,因為下一秒她便被牽扯著,說是跳舞不如說是單方面地被拖拽去了一個方向。 在許硯非冷笑出聲說不行之前,路行已經說出了“好”字。 頓時,現場氣溫驟然下降,被留下來面對許硯非的宮原西抱了抱自己的胳膊,覺得隔著衣物都能搓下一層雞皮疙瘩。 許硯非注意到他,斜睨著眼看過來,幽然而默不作聲,沉默中宮原西已經做出了無數許硯非爆發的設想,誰知許硯非只是問他:“他和我像嗎?” 宮原西花了零點一秒的時間來反應這個“他”是誰,反應過來后,他又花了一秒思考,而后回答:“以前的話,有點兒像。” 他這個說法很是嚴謹。 以前的褚楓雖然單從長相上來看和現在也沒什么太大的區別,無非是身形高了些壯了些,從少年到了成年。 他和這位正在冒冷氣的哥們兒模樣上是有些像的,像的地方不好細說,但看哪里都不一樣,只是組合在一起,從臉部的線條走勢到五官分布的位置卻都是正當好重合的,不熟悉他們兩的,大概單看不會聯想,而見了便會驚異。 而宮原西比較熟悉褚楓,他確實覺得褚楓少年時笑起來眼睛會招桃花的神韻又和這位哥的眉眼不謀相合,但是現在不是了,現在的褚楓眉宇間總是蒙著陰霾,眼中看不出笑意,雖然天生眼尾帶鉤,可他冷冷看去只會叫人仿佛被海蜇咬了一口,痛的很有實感。 所以讓他來說,他們兩站在他面前,如果不是許硯非提起這一嘴子,他根本沒有意識到兩人外貌上的相像。 許硯非聽了他的回答,略一點頭,不再揪著他不放,反而跟著圍觀群眾一起為舞池成雙成對鼓起了掌,他那副狐貍相看起來有點暇睞的,眉宇沒有皺起來,松散著悠閑,看起來一點也不為路行和褚楓跳舞這件事著急。 “聽你這么一說。” 他懶洋洋咧開嘴角,眉尖往上一挑,語氣輕松道:“我頓時就放心了。” 宮原西不懂他的謎言謎語,但是聽著不爽,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盯著許硯非這張臉越看越覺得他和褚楓不像,反而是漸漸的和他少年期某個單方面認定的死敵形象重合。 如果許硯非把下巴抬高,鼻孔朝天看說不定會更像。 他如此不忿,看許硯非就愈加不順眼了起來,于是當許硯非老神在在的表情陡然一變,像是吃飯吃出了半截蒼蠅尸體那樣不美妙了起來,他宮原西的心情就美妙了起來,他不由地撇嘴一樂,當即順著許硯非視線看過去,想看看對方是看見什么了。 而這一看,他也豎眉怒目的黑了臉。 只見本來處在中心位的,今日主角二人,一人正被另一方帶著,毫不避諱地轉去了路行和褚楓的身旁,并不打算停下動作,眼看就要撞上! “草!” 宮原西唾罵。 “黎雉這個老神經病!” 當路行把手放在他的掌心真的跟著他進了舞池,褚楓還有種微妙的不切實際感。 他慌了動作,把人帶過來了,手卻不知道往哪放了,乍然有些直愣愣地立在那,像根桿兒,很當道,還是路行拉著他的手動了起來,迅速轉了圈躲過了一對沒注意到差點撞上的。 路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輕聲道:“別走神啊褚楓。” 褚楓猶如被呼喚,低頭望進路行眼底,路行翹起了一根手指在他肩膀上戳了一下啊。 他笑道:“是你邀請我跳舞啊。” 他們當年就讀的高中,每一年畢業都有畢業舞會,他們兩還在交往的時候,在下課從小賣部回途中撞見過身穿禮服西裝的學姐學長們,像模像樣地挽著手臂走近學校禮堂。 路行咬著冰糕,看的有點入神,后知后覺地被冰糕凍的牙痛,吸著涼氣趕忙從口中拿開,褚楓從旁邊探過頭,牙口特別好地直接在他的冰糕上咬走了一塊。 褚楓沒心沒肺道:“你這個味兒挺好吃的。” 路行盯著自己冰糕上的豁口,沒說話,褚楓漸漸慌了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喂…不是吧,我就咬了一口……” 他趕忙把自己的遞了過去:“你也吃我的唄!” 路行被他拿著冰糕懟嘴,涼絲絲甜絲絲的味道融化了些在嘴唇上,路行忍不住噗嗤就樂,他意思意思地舔了一口,好笑道:“我不是為這個。” 褚楓盯著他收回嘴里的一截紅舌,目光閃爍,“唔嗯”道:“那是為什么?” 路行沒注意到青春期的躁動目光,他拍著褚楓肩膀讓他看那些學長學姐,褚楓正好急著轉移注意力,就還挺認真地看了一眼,他腦子也活絡,反應過來后就笑哈哈地摟住路行的肩膀,腦袋一歪搭在了路行的頭頂,很親昵地蹭蹭。 “我們小路呦~畢業舞和我一起跳好不好呀~” 路行嘴唇濕濕的,也甜甜的,彎下嘴角就顯得笑的更甜了,他左右頂晃著褚楓的腦袋,像是在思考,褚楓就抱著他晃了晃,撒嬌似的: “好不好嘛~” 于是路行當然笑著回答:“好啊。” 他反問道:“我還能和誰跳呢?” 這個反問讓褚楓特別受用,恨不得在人來人往處就狠狠親一口路行。 只是沒等到畢業,他倆就掰了。 而路行,因為分化期的到來,沒參加那年的畢業舞會。 褚楓是不知道的,他擁著路行時,忍不住想要問他那年道畢業舞他和誰跳了,是鐘明洛嗎? 好像除了鐘明洛,也沒有別人的可能性了,啊不,如果不是大他們兩屆,是丁寫玉也說不定。 丁寫玉……丁寫玉! 他沒有去刻意去了解后來發生在路行身上的一些事,他回國后甚至是特意避開和路行有關的消息,只是他怎么料不到重逢的方式意想不到,而路行也沒有如他所想成為了一個普通的beta,反倒是出乎意料,分化為了Omega,而即便是重傷昏迷,Omega的腺體也幽幽然散發著被標記過的,殘留的alpha信息素的氣息。 想到這,褚楓眼神不自覺陰冷了下來。 而他的肩膀又被不輕不重地戳了一下,路行怪他:“你又走神啊。” 褚楓眨了兩下眼,回過神,沖著路行歉意地笑笑,低聲道:“抱歉。” 路行看著他問道:“你在想什么?” 褚楓搖搖頭:“沒什么。” 路行揚了下眉尖,沒再追問了。 他很自然地配合著褚楓就跳了女步,而omega的骨骼纖細,即便是男性,和alpha相比,路行也是要身形小了一圈,更何況褚楓比以前更高了些。 他盯著褚楓,忽然道:“我好像,在醒來之后就沒能好好看看你。” “我總是感覺自己暈頭暈腦,睜不開眼睛,似乎是一直很困?而好像,我確實是一直在睡覺。”他回憶著,笑了笑:“等我難得清醒了些,你又開始總是消失了。” 褚楓有些說不出來話,路行的眼睛望著他,聲音繞在他耳畔。 “我是擅自跟著黎雉走了。” 他說話很輕,于是便像在呵氣。 “但是我是想來找你啊。” 他手扶著,改為攀附,在了他的肩頭,略微往下了些,手指屈起彈動的觸感清晰可察覺。 “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那時我不知道除了你還能和誰說,所以我見到你的時候好高興的。” “我以為黎雉帶我來見你了,但是事實不是。” 他一步上前,頭抵在了褚楓的肩,褚楓便看不見他的神色,只能聽見他說的話落在自己胸口前,心臟跟著每一個字扯動。 “今天我見到褚小姐,她很安好,我覺得我被交換出去也是有了價值。但是啊褚楓……” 褚楓想要抬起他的頭,被路行制住了動作。 路行:“褚楓……” “我到現在,和我不認識的人生活了一段時間,他們和我說了很多東西,多的 我分不清真假,也理不清恩怨。” “我只想聽你再說,你說我就愿意相信。” 他緩緩抱住了褚楓的后背,兩人相擁的姿態看起來和旁人沒什么兩樣,只有褚楓自己知道此時處境不妙。 路行的手像柔枝,綿綿纏住了他,他不得不聽路行向他發問。 “你說我們是戀人,那么……” “你可以告訴我,這是真的嗎?” 路行抬起了臉,下巴埋在了他胸膛前,小半張臉遮住了,露出的眉宇細細蹙起,凝著憂愁似的,眼睛中卻含著期望,水光盈盈,顯得清澈靈動。 褚楓艱難開口:“我……” 路行向后仰了些距離,整張臉露出來,他的嘴唇抿起,線條是冷硬的,連著眼睛,也像凝住了冰渣子。 就這么靜靜地,無聲地,砸在了褚楓臉上。 “你不是在騙我,對吧?” 無論是直覺還是什么別的,此時此刻都告訴褚楓他這時一定要說些什么才行,但是仿若有股神秘的力量阻止了他開口,再去編造謊言,去欺騙眼前這個人。 他覺得這一刻靜止了,路行的神色不會更冷酷了,漸漸地,也就淡去了,眼眸垂下來,也就看不見了,周邊的音樂,舞動的腳步,還有接踵人群,都遠去,在身后也好,在別的什么地方也行,只要路行還在他的面前,雖然是沉默了,但到底還是在他面前的。 褚楓想,我一定是能解決的。 一定是能的。 他沒騙他啊,他們確實,曾經是一對戀人。 他們是戀人。 這怎么說謊言呢。 謊言的是這四五年來的時光流逝,那才是不真切的,噩夢一樣的存在,所以,這不,路行得到一次機會,睜眼就忘記了那些謊言,接下來只要他跟著一起忘記,然后去接受真實就行了。 他說了,他說他便信。 所以,他只要開口說:“是啊,我沒在騙你。” 就可以了。 就可以了…… ——但是說不出來! 路行神智不清嘴里念著丁寫玉名字時,他尚且能狠下心來往他身上注射信息素阻隔劑,將他的發情生理連著精神記憶一齊封閉,抱著高燒不已的身體耐心的徹夜不眠照顧。 可現在路行是清醒的,只是看起來記憶還是受著影響,但是嘴里是在叫他的名字了。 叫著他的名字,他怎么狠下心? 更何況,說出的話……他自己好像,都不相信。 他正天人交戰,全然沒注意,一股屬于omega的信息素正被極其精細的控制著散發出來,縈繞在他鼻尖,令他一直回想當時落在他懷里,被他擼開衣袖注射阻隔劑,一直在發抖,紅著鼻尖眼眶,眼淚不停的路行。 路行身體發軟,揪著他的衣角,小聲道:“不要,不要,求你了,求你了褚楓……” 隨后意識消散,衣袖也揪不住,手臂軟綿綿垂下去,縮成一團陷入了無休止的昏迷沉睡中。 如果褚楓能分一點神去回想的話,他會發現,這股omega的信息素,和當時路行假性發情時,泄露的氣味,是一摸一樣的。 但他沒機會了。 他的肩膀被人撞上,手臂在無人處被一股寸勁震的發麻,下意識松手的剎那,路行被人從他懷里拽走了過去,轉而另一具溫熱的身體塞進了他懷里。 熟悉的馥郁花香盈滿鼻尖,褚楓一低頭,和褚嘉四目相對,褚嘉嚇的立刻低頭裝死,嘴里嘟嘟囔囔:“不是我的主意,不是我的主意……我是被迫的!”他沒空管褚嘉了,因為黎雉剛剛在他眼皮子底下將路行從他手中奪了過去,而路行沒有半點兒反抗,很自然地調整了姿態,跟上了黎雉的腳步,正在遠離他。 “你是只有這一招嗎?” 黎雉湊近了,便聞到了對方那股毒品般令人上癮的信息素。 “對付完我,還拿來對付褚楓?” 他順勢摸了摸路行的耳垂,調笑道:“那可是你昔日情人啊。” 松開了后,他盯著路行抬起了的臉,路行竟然是笑著的,眼角嘴角都彎出了弧度,笑的還頗為俏皮,也不知他剛剛低下頭對著褚楓時,是不是暗地里,就是這幅模樣。 黎雉淡漠下了臉,評價道:“你可有夠不念情分的。” 回應他的是路行笑著點頭表示認同,并不反駁,瞥著眼向某處看了看,收回目光后就不留情面地拍掉了他攬在他腰上的手,后退了幾步便扭過頭,靈活穿梭在舞池人群間,走向了另一頭的許硯非。 這期間,他再也沒回過一次頭。 正可謂是, 不念情分。 “許硯非。” 路行揚了揚手。 “我們……”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