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白雪公主醒啦
盛皓城站在醫療艙外,雙手抱臂,半個身子倚著墻,看起來十分漫不經心。 艦艇恢復了商用模式。除了這間醫療艙被命令為不允許靠近外,艦艇內又成了一派井然有序的模樣。 走廊盡頭,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向這邊走來。 盛皓城瞇起眼,懶懶地招呼了聲:“來了啊。” “還是晚了點——沒辦法,地面上現在太亂了。”那男人瞄了眼手腕上浮起的終端,攤掌無奈道,“小年輕,別著急嘛。” 男人黑發褐眼,一身黑衣,臉部線條棱角分明,一雙劍眉飛斜。雖實際年齡比盛皓城起碼大了兩個輩,但眼神鋒利,比他嘴里的“小年輕”盛皓城還要精神抖擻。 盛皓城慢慢支起身子,走向男人:“能不急嗎我,喻南深昏迷三天了。” “關心則亂,關心則亂。”男人見怪不怪地搖頭,和盛皓城肩并肩站在醫療艙的玻璃前注視正在沉睡中的喻南深。 喻南深臉上的呼吸面罩已經撤離了,只留下一記吊針扎在手背。他的睡態安然極了,沒有皺眉也沒有抿嘴,眼睛安安靜靜地闔著,長翹的睫毛悄悄棲息在臉頰,投下花葉一般的陰影。潔白的病號服襯著潔白的艙內光,好像躺在里頭的不過是在草原上休憩的羊崽,干凈且無害。 男人掃了一眼醫療艙旁的電子屏:“心率正常,精神力也逐漸恢復到了一個正常的水準,怎么還不醒呢?” 盛皓城:“問我?我還想問你。” “好吧好吧,看在我比你大著兩輪的份上,本過來人呢,也不是沒這種情況的經驗。”男人大言不慚地道。 盛皓城的眼神變得奇怪起來。 “身體各項機能都完好的情況下,人卻沒醒來,通常呢是有兩種情況。”男人的目光落在喻南深循規蹈矩的心電圖上,“一,這個人太久沒好好地睡一覺,現在要睡回本;二,現在的他……潛意識里不想面對這個世界,他想要逃避醒來后的一切,所以干脆不想醒過來了。你的喻南深,屬于哪一種呢?” 盛皓城想起喻南深手上密密麻麻的針孔痕跡,語氣柔軟了些:“我不知道。罷了,他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吧,他是太久沒好好休息了。” “那不能。”男人話鋒一轉,“聯盟那群廢物被打了個落荒而逃,舊人類趁起造勢,已經控制了好幾個星系的地面了。你們過幾天路過港口時必然要通過港口的安檢,而據我所知,第六星系已經被舊人類占據了。” “睿哥,你說的我知道,他們是挺著急。”段睿聞聲側頭,發現盛皓城的目光依舊望向艙內,似乎所有的目光都被那里黏住了,絲毫不肯少看,好像喻南深會稍縱即逝,“他們靠技術占領,我們用芯片入侵,說好了結盟實際上各有手段。我一直以為是他們、我們和蟲族三股勢力在蠢蠢欲動,沒想到,聯盟偉大的救世主喻翰丞總將軍早已上了舊人類的賊船。” “不過很可惜,喻翰丞也被舊人類拋棄了。”盛皓城眼神一凝,“而我也太自大,以為算得萬無一失,可偏偏還讓他受那么重的傷。” 段睿拍拍盛皓城:“誰能想到舊人類不管是對誰都可以說丟就丟呢,丟垃圾都沒他們那么順手。我看他們是和喻翰丞說好一致對外,結果來了個鶴蚌相爭漁翁得利。得了,別再內疚了,事已至此,還是想想下一步吧。” 盛皓城:“例如?” 段睿沖他擠擠眼,語氣登時猥瑣起來:“我記得某人上次不是說‘他不會喜歡這樣的我’,怎么現在冒著暴露的風險救下人家,還遮得嚴嚴實實誰都不給看?” 盛皓城額角青筋一跳:“滾。” “我滾了,我真滾了?沒有別的什么要向前輩請教的?”段睿作勢要走,見盛皓城完全沒有挽留的意思,又賊兮兮地溜回來,語氣十分像什么推銷的,“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提前說了本人除了是曾經令蟲族聞風喪膽的段·精通軍事與機甲·上將外,實際上退役后還曾任聯盟中央心理協會特別顧問哦!” “停,別倚老賣老啊。”rou眼可見地,盛皓城被忽悠得心動了,鬼使神差地開口道:“我有個朋友覺得他的愛人……” 段睿:“你覺得你愛人怎么了,不是好好地躺咱倆眼前么?” “我一直覺得喻南深有哪里不對勁。”盛皓城也不裝了,“這種不對勁不是能具體地說是哪里不對,而是我們那么久地相處下來后我才慢慢意識到是有什么東西錯位了。” 莫名的,他突然有了一個比喻。他和喻南深在一起時,好像是牽著彼此的手在森林里的大霧之間行走。霧氣很重,夜色晦暗,明知目的地,可總覺得有種無頭緒的不安。 “用不對勁這個詞也不準確。”盛皓城垂下眼,“很多時候,喻南深表現得不像一個完整的人,我的意思是,他在情感這方面太缺失了。不是缺愛,也不是過分不茍言笑,而是喻南深好像對人類擁有的所有情緒都很陌生。” “你是說,他情緒太穩定而沒有波動?”段睿猜測。 盛皓城搖了搖頭:“我曾經對喻南深做過非常過分的事,過分到是個‘正常人‘都不會再對我抱有好感。那事很過分也很腦殘,而喻南深也比我大不了幾歲。可是……他基本對我一如既往,甚至很快地接受了我那沒誠意到極點的道歉。” 段睿思索片刻,道:“也許是你父親讓他履行作為哥哥的責任,要包容弟弟。” “包容也是有限度的。”盛皓城又想起了十八歲的他,幼稚又沖動,做事不計后果,莽撞地闖入浴室,近乎強暴式的威脅發情期的喻南深zuoai,“但凡是人都會有逆鱗,可喻南深卻好像從未想過離開我——無論我對他怎么過分——按照我們當年的感情基礎來說,這不合理。” 段睿沒說話,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包煙,示意盛皓城,盛皓城拒絕了。 段睿慢悠悠地點上一根,再很慢很慢地吐出煙圈:“人類最偉大的情感就是愛,你愛他嗎?” 盛皓城沒好氣:“問的什么廢話。” “法律又沒規定只能讓你一個人忠貞不渝。”段睿翻了個白眼,“他愛你啊。” “你會愛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私生子弟弟么?他還脾氣臭,有事沒事找你茬。”盛皓城道。 段睿聳聳肩:“小子,一見鐘情聽說過沒?” 盛皓城:“……” 要他信喻南深對他一見鐘情,不如讓他相信明天全世界的alpha開始可以生孩子。 “算了,和你說不通。”盛皓城很后悔開啟這個話題,“就你會一見鐘情吧。” “本人不僅一見鐘情,還死心塌地了。”段睿一根煙很快抽完,他又看了眼喻南深,“走了,根據本心理專家的經驗,他很快就能醒了。” 段睿大搖大擺地離開,盛皓城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輕聲道:“身體完好,人卻不愿意醒來,你當年……” 段睿的腳步一頓,高大的身影好似被一句話給扳倒,整個人萎靡下來,良久才道:“是他。如他所愿,他沒再醒過來。那么柔弱的人,居然說死就死。他走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死對于他來說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畢竟他就再也不用想起作為‘主王’的前半生,也不用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成為新的‘主王’。那孩子現在也退位了吧,真快,一下就幾十年了。” “千萬記得,把喻南深藏好,舊人類不知道發什么瘋,很著急要找到喻南深。” 借段睿吉言,他沒走幾個小時,醫療艙就檢測到喻南深的精神網開始產生小幅度的起伏了。 盛皓城依舊不允許其他人踏足,而在他邁進醫療艙時,他將醫療艙的透明玻璃設置為實心的墻壁色。 醫療艙內的喻南深仍舊安靜地躺著,和下午似乎別無二致。 盛皓城打開醫療艙,雙手撐在邊緣,道:“別探測了,是我,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盛皓城。” 那人依舊不動,呼吸起伏平穩。 盛皓城不廢話,俯下身,肆無忌憚地朝面前裝睡的人來了個深吻。 “唔……”喻南深迫于無奈地睜開眼睛,想后撤,可沒有退路,只能原地就范。 他被盛皓城捧起臉咬了好一會,吻到喻南深覺得自己又快要暈過去時盛皓城才不情不愿地放開他。兩人嘴唇分開,還懸著一縷淺淺的銀絲。 喻南深的臉泛起紅暈。 盛皓城意猶未盡地又舔了舔喻南深的唇珠,手不安分地按在了喻南深的腰上:“白雪公主醒啦。” 喻南深的臉更紅了,耳垂最紅,像被咬狠了:“我怎么會在這里?” “說來話長,我可以按下不表嗎?”盛皓城沒做更逾矩的事,他扶著喻南深的腰讓他起來,自己拉過一張椅子坐下。 喻南深:“太空軍那邊怎么樣了?” 盛皓城攤手,表情無辜:“我就是一介平民,怎么知道聯盟中央的事呢?” “一介平民可以將自己的人安插進要層層篩選的太空軍里?”喻南深拔下針,面無表情。 盛皓城拉過喻南深的手,又看他的手臂,好像又多了一些新鮮的針孔:“說來話長。” 喻南深在盛皓城的眼睛里看見蒼白而疲憊的自己,他知道盛皓城遠不如表現出來的那么單純。可他無來由地對盛皓城信任,盛皓城把自己攜來這艘機甲上,無論手段如何,總歸不是害他。 “盛皓城,你還記得宋瀾嗎?”喻南深突然問。 “記得。”盛皓城在喻南深耳邊到,他感覺到喻南深縮了一下,也許是被吹拂耳垂的氣流癢到了。 喻南深說:“宋瀾死了。” 盛皓城什么也沒說,輕輕地撫摸喻南深的后頸,無聲地安撫著。 “那時我已經快撐不住了,他就騙我說他是舊人類。然后他趁我精神網不穩定的空當奪走了機甲精神網的控制權,而那一瞬間,我居然真的懷疑他是叛徒。 ” 盛皓城安靜地聽,不時地摸摸喻南深的耳垂或者揉揉喻南深的頭發,肢體上的安撫小動作可以幫助人放松。 喻南深沒再說話,兩人沉默的相對而坐,正當盛皓城以為喻南深睡著了時,喻南深音量很低地說了一句話。 盛皓城聽清了,喻南深說的是,我真恨自己為什么是omega,可是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又希望自己是omega。 “喻南深,你不是神,不能百分之百完美的。”盛皓城捧起喻南深的臉,吻了吻他的鼻尖,“你已經做到最好了。” 喻南深閉上眼,認真地感受這個溫柔的親吻。 * 一天后。 “……所以為什么我要穿成這樣,盛皓城。” 喻南深從更衣室出來,他從頭到腳地打量全身鏡里的自己,鏡子里的……是一個相貌熟悉的“陌生人”。 喻南深帶上了深黑色的瞳片,又按照盛皓城的計劃,接上了及腰的黑發。經過特殊的妝容技術處理,他的五官有些微妙的變化,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唯一能想出來的,就是更像一個omega了。 而重點是并不在這里。 喻南深滿頭黑線的看著鏡子里帶著帶著珍珠白喀秋莎的“陌生omega”,脖頸上系了一圈黑色頸圈,深黑色的燈籠長袖與過膝的長裙。 胸前排了一排層層疊疊的整齊蕾絲,腰間圍裙上也鑲嵌著紛繁的蕾絲裝飾,腿下沒有肌膚露出,只有白襪黑皮鞋。 盛皓城笑瞇瞇地接下哥哥的眼刀:“挺好看的嘛。” 喻南深感覺自己受到了欺詐。 接下來將他送回首都星的路程中不免有安檢環節,而舊人類勢力不知道已經滲透了多少,安全起見,喻南深要變裝易容逃過舊人類的眼睛。 可是—— 盛皓城斂起笑意,一雙桃花眼陡然凌厲起來,他的氣質瞬間多了幾分不怒自威的意味。 “好了,剛剛不懂事不怪你。”盛皓城拉了拉白手套,“聽好,出身低賤的你被本少爺看上了,我要把你留在身邊當女仆。和你的故鄉說再見吧,忘記你原來的姓名,你只要記住你是我的奴隸和寵物就行了。” 他俯身,很像那么一回事地用兩根手指鉗起喻南深的下巴,命令道:“從今以后,叫我主人。聽明白沒有?” 喻南深被迫仰起頭近距離看這家伙耀武揚威,然而再不情愿也無濟于事。 喻南深的長發落在盛皓城的白手套上,他垂下眼,應道:“明白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