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什講究效率，他不會無緣無故找人麻煩。

    黑夜遮蔽舷窗，少年時期的陰影隨記憶覆來。

    帝國理工大學人才濟濟，從各地區以前十名考入的學生為了爭奪稀少的帝國軍官名額互相傾軋，機械工程系以全校百分之三十的軍官名額成為校內競爭最激烈的院系，同時也是年淘汰人數最多的院系。

    阿曼什能進這所學校不僅僅因為政治正確的貧困優秀生15％名額，帝國三十億家庭，單與他同分的就有二十萬學生。

    他往上爬的人生充滿了“順理成章”。他要做什么，會從結果出發，一步步把自己的路鋪平，擺平每一步——就算這一步底下頂著塊絆人的石頭，他也能一下一下把這石頭夯進地里再也沒有影子，或者，把這塊石頭“順理成章”地滾到別人腳下，無論如何，只要不擋他的路。

    有時候他為了搞定一個資格，可以連續三個月奔忙，每天只睡三個小時，他可以毫不虛言地說，他所得來的一切，全都是自己憑本事爭取的！

    那年“赤峰”的概念圖甫一現世，阿曼什幾乎是扒在屏幕前描摹這幢龐然大物的每一個線條，細細嚼透每一字說明。此前他對從帝國理工大學機甲模擬賽贏得的高級重型機甲東挑西揀十分不滿意，幾次讓機修師升級改造仍覺不適配，無法發揮他的全部能力，但這已經是最頂配的重型機甲，機修師直言再重幾乎是軍艦級別的，徒手破星艦？帝國才研發了超距追蹤破星彈，這沒有意義！

    聽說帝國在研發的這款是超級重型機甲，阿曼什用出自己的一切消息渠道去打聽，零碎的消息總是令人焦灼。不過對于其他人來說只有一望無盡的等待，而阿曼什的資源卻是遠超常人的想象，無論他走到哪里，他都會第一時間將那處的資源籠在掌下，包括他認為有潛力的新入學生老師。

    在赤峰研發團隊遇到瓶頸的時候，他派出自己的人脈與資源去解決問題，甚至在網上追蹤團隊成員在論壇里的問題，匿名回答給出解決方案，有時甚至包括一些生活問題，只為讓他們專心研發不被其他因素影響，但就是這樣也足足等了四年才見到成品。

    因為一些潛移默化的暗示與誘導，赤峰幾乎是按著阿曼什的想法設計的，除了那個三集團合作封閉開發的充滿政治正確味道的系統。

    仁心系統，可笑，殺戮兵器叫什么“仁心”，怎么，打算在敵人將死之際放過然后等反殺么？

    阿曼什也為了得到赤峰做了充足準備，他旁敲側擊赤峰研發人員后得到這款重型機甲將會公開擇最優人選的消息，為此，他將本就已經無可挑剔的履歷再添磚加瓦，每一次機甲競賽都務必參加并奪第一，而社區志愿服務的時長在第一年就已經遠超校內標準，在帝國理工大學以及外校，如果提起機甲cao控者，所有人第一個想到的人都會是他阿曼什，他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綜上，阿曼什已將赤峰視為己物，勢在必得！

    四年內滿心得到赤峰的阿曼什根本沒在乎過校內的傳說，而他的風頭也早已蓋過任何機甲cao控者。

    而變故就出在那一年，赤峰開幕，卻被捷足先登！

    四年內來校寥寥幾次的簡滄在那一年突然完成了所有學業，并因為阻止了一起重大事故的發生而被女王授勛表彰，在此前阿曼什不認為他會對自己有威脅，看到他能力不錯還邀請他參加機甲cao控者聚會，只是被拒絕了。

    簡滄就排在阿曼什前一個位次試機，在整個開幕式里包括長達三小時試機毫無反應的赤峰突然發了聲：“試機通過”。

    阿曼什眉峰一凝，感覺到不大對勁。

    赤峰載著簡滄，或者說簡滄cao控著赤峰在訓練池打了一套拳。阿曼什可以看出來他有些不適應的地方，簡滄并不是完全力量方向的cao控者，而赤峰是完全照著超重力量型機甲打造的，就這個噸位，想偏靈巧都不太現實。

    在此時刻，阿曼什仍然覺得自己才是更適合赤峰的cao控者。

    直到他進入機甲駕駛艙。經過沉默的三秒，阿曼什在緊張的氛圍中準備迎接屬于自己的勝利。

    “試機未通過。”仁心系統通告。

    “什么？”阿曼什一愣，怒極反笑，“赤峰可是個超重力量型機甲，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比我更適合駕馭赤峰。”

    仁心系統：“仁心系統將挑選最適合赤峰的cao控者。”

    “你在說謊。”阿曼什的笑沉凝下來，“如果我不通過，絕對是有人篡改了數據！”

    “仁心系統封閉開發，微內核全場景式分布os，配置iso0323核心處理器，可進行主動式智能任務處理，系統自主學習升級，防火墻拒絕系統修改。”

    阿曼什不信。他的手還沒能力伸到這些大公司的內部系統里，但不代表沒人有這個能量，據他所知，簡滄的家世深厚，與皇室不無關聯，如果他們想要做什么內定，簡直輕而易舉。

    “那么我是哪方面沒有通過？”阿曼什對這個系統的尿性不抱什么希望。

    仁心系統：“仁心系統將挑選最適合赤峰的cao控者。”

    “呵，你可……真是智能啊！”阿曼什嗤笑。

    完全沒聽出來嘲諷的系統：“感謝夸獎！仁心系統將持續以更優質的服務回報cao控者。”

    阿曼什決定不理它，直接開機。

    “您不是赤峰的合適人選，請盡快離機。”系統直接關閉赤峰的開機cao作。

    阿曼什冷笑，“連試cao作都不讓，很難不讓人懷疑你挑選cao控者的標準是什么。仁心系統，注意你要挑選的是赤峰的主人，而不是一個玩具的主人，你不能只憑自己的喜好而不考慮赤峰的未來，別做這樣不負責任的事情！”

    仁心系統這回沒聲了，阿曼什再次開機也沒受到阻撓。

    為了宣示主權，阿曼什cao控赤峰打了與簡滄一樣的拳法。不愧是按照他想法打造的機甲，完全可說得心應手。

    但凡熟悉機甲cao縱比賽的人都看得出來阿曼什的動作比簡滄流暢許多，也沒有因為機甲太重而重心不穩。

    “仁心系統，你是在為赤峰挑選主人還是在為自己挑選主人？你看得出來誰更能發揮赤峰的實力吧，別做出錯誤的決定。”阿曼什最后警告了一次它才踏出駕駛艙。

    之后的試機無一通過，全場只有阿曼什與簡滄cao作了赤峰，而差別顯而易見。

    最終的人選也由仁心系統宣布：“經過仁心系統最終擇定，赤峰最合適的cao控者為——”

    阿曼什微微瞇眼，也感到緊張起來。

    “——簡滄。”仁心系統說。

    在場人聽到這結果都禁不住驚訝表情。

    阿曼什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四年心血與期待，想不到最大的絆腳石是系統。

    所有人都看向簡滄，而簡滄目不斜視地一步步走上前，接過了赤峰蹲下遞出的遠程cao控鑰匙。

    之后簡滄在集訓中公開接受機甲cao縱挑戰。

    除了少數幾個不帶腦子的狂熱者，機甲cao控者們都明白自己必輸無疑，因為根本就不在一個噸位上。

    阿曼什知道，但還是去了，促成了他機甲比賽中唯一的慘敗。

    一身汗水地跳出駕駛艙，他自訓練池往外走，身后亦步亦趨跟著他的機甲，“輸的不是我，而是機甲量級，這你很清楚。雖然你在比賽里手下留情沒有損毀任何一臺機甲，但是沒有人會感激你，我們是來感受赤峰的力量與性能的，不是來陪你過家家的。”

    之后簡滄又數次占了阿曼什的機遇，這梁子，是越發結得大了。既然有特權，直接以特權身份光明正大做例外不好嗎？非要占他們這些掙扎的泥腿子的資格，院內人仇視他如殺人父母者，能活到畢業，得虧是日常在機甲里。

    人生而不平等，即便是阿曼什這樣天賦出眾能力少有的人也要拼了命地努力才能得到“公平”的眷顧。

    當本該屬于他的機會被假以“照顧同學”之名被“讓”給了別人，阿曼什才意識到，他的低調被人誤解成了“不爭”。

    真荒唐，他阿曼什可是最計較得失的那種人，只聽到教導主任說“學院一直對你寄予厚望，也給了你這么多次機會，有時候你也要謙讓一下給院內的人才出頭的機會嘛，放心，我都跟簡滄說了，這次的機會是你主動讓給他的！”

    帝國理工大學教學資源雄厚，但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像這種學生時代靠著高分留下做導師之后以手底下學生研究成果論文署名第一作者欺騙世人的吸血鬼就總有那么幾個漏網之魚沒被清出人民教師的隊伍。

    阿曼什的第一反應是發火，本就是他應得的機會憑什么讓給別人！隨即意識到這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名額與資源幾乎全由老師分配，想偏袒或雪藏一個學生根本毫不費力！

    于是他一副聽進去的樣子，同時把話題轉過去，“簡滄同學確實天賦過人，而且在各方面都很突出，可能家庭教育跟我們比確實好很多，上次看到送他到學校的是有錢都買不到的私人速航星艦，真是讓人好奇究竟是什么家世。最近他都已經在準備畢業設計了，這次的論文如果他是第一作者的話應該很快就能正式畢業了，聽說軍部都在打聽他什么時候畢業，人生贏家非他莫屬了。”

    有時候沒法把人踢下屬于自己的位置，那就只能把人送上更高的位置。

    簡滄提前畢業被收入軍部毫不讓人意外，之后就是造神般的宣傳，與無窮盡的戰斗，這一手打造的戰力卻高得令端坐議會的元老們夜不能寐，兼之授勛授到功高無處可放，簡滄終成了帝國必須除掉的大患。

    時光如縱，兜兜轉轉，赤峰還是回到了他身邊，而簡滄，本該與那糟糕的仁心系統湮滅在時空里，卻陰差陽錯落在了他的手上。

    阿曼什指節一輪一輪地打在主控臺面，他可得好好想想怎么處理這個“幸運”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