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程越知道今天還會遇到游鶴，他就應(yīng)該換一身衣服，至少洗一個澡。

    今天周五，本來就是晚上最后一門選修課，他隨便套了件衣服就出門。課是他跟李珀，他的舍友一起選的，電影賞析，據(jù)說上課就是看看電影陶冶情cao，輕松又好過。

    兩個人都沒拿書包，李珀要先去廁所，就讓程越先進去占位子。教室里人還不多，但是后排零零散散快坐滿了，掃過人群，程越一眼就看到那個出挑的身影。對方好像也一直看著前門，命數(shù)一般，剛好和他對視在一起。

    那是漂亮而沒有攻擊性的一張臉，皮膚白膩，淡咖色的發(fā)絲蓬松卷翹，即便眉骨突出雙眸濃黑，也被額前的碎發(fā)襯得溫柔。

    第一次遇到游鶴是上個周末。

    他被李珀拉進加入新生交友群，學(xué)長學(xué)姐組織去學(xué)校附近的酒吧活動。李珀想交朋友又怕落單，才叫了程越陪他。

    程越又何嘗不是門外漢。與李珀不同的是，他沒辦法堂而皇之地社交還有其他原因，他只喜歡男的。他是所有g(shù)ay里最低調(diào)普通的那種。不化妝不變裝，合理健身，性癖正常不敢約炮，任誰看都不過是個稍顯害羞的普通大學(xué)生。

    而他沒約過炮的深層原因是，他是雙性。

    程越有時覺得，這可能是他喜歡男人的原因所在，環(huán)環(huán)相扣，缺一不可，把不正常發(fā)揮到極致。為了平衡他失調(diào)的激素，他試過健身。雖然要承受比平時難忍的脹痛，好歹松弛的雙乳變成肌rou，身材也沒那么女性化了。

    越是想成為男人，反倒對男人產(chǎn)生欲望，好像是他無法改變的命運。

    長發(fā)及腰的學(xué)姐坐在他身邊和大家說笑，卻一次次借著喝酒靠近他的肩膀。程越正斟酌著該如何開口，聯(lián)誼的組織者突然起身拍了拍手。

    “為了給大家福利，我今天專門叫游鶴過來了！他打工...剛忙完，是吧？快坐！”

    “大家好。”

    也許因為在學(xué)府街區(qū)，酒吧里沒有程越想象中那樣烏煙瘴氣，他得以完全看清游鶴的臉。從對方微笑著打招呼，到落坐在他對面的卡座，他都無法離開目光，直到游鶴本人都覺察到有人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淡淡抬起眼來。

    程越轉(zhuǎn)開目光，下意識拿起手邊的酒杯，卻沒想到錯拿成學(xué)姐的，差點就低頭喝了。對方嬌嗔著推他說討厭，程越在昏暗中紅了一張臉，連聲說對不起。對方本來就無意怪他，細(xì)涼的手指輕輕搭在他小臂上。

    接下來，程越的任務(wù)正式從推拒學(xué)姐轉(zhuǎn)變?yōu)橥悼从晰Q。

    男生坐在人堆里，有人開玩笑來碰杯大多笑著擺手，但遇上堅持要喝的也不會拒絕，大方仰頭在玻璃杯中淺啜一口，嘴縫染得水亮。程越在心中默念別看了，眼神還是會克制不住飄過去，對方一有動靜就假裝喝酒。后來他才遲鈍發(fā)現(xiàn)，游鶴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只是偶爾酒桌上有人提問才偏頭回答。

    誰會注意角落里默不作聲的同性？燈光這么暗，大家都面對面，被看幾眼再正常不過。想通這一點，程越也沒什么負(fù)罪感了。

    游鶴嘴邊噙著柔和的笑，眼神像他的名字一樣溫柔，天生出眾耀眼。

    聯(lián)誼散去，李珀牽著一個女生跟他使眼色，而程越身旁的學(xué)姐醉得不輕，整個人都癱在他身上，連個求救的人都沒有。再一抬頭，游鶴已經(jīng)不見了。

    “學(xué)姐，我送你回學(xué)校吧...”

    人都差不多走光，程越努力別開腦袋，也無法躲避對方緊貼過來的酥胸。

    “我不住學(xué)校，你送我回家吧。小弟弟。”

    “快禁校了...我大一，可能來不及送你...”

    “那就別回去了，嗯？程越，晚上跟jiejie走，jiejie陪你玩啊？”

    仗著四下無人，女生的手勾在程越脖子上，嘴唇也貼了上來，香水味道迎面而來。

    “張瑤，你喝醉了？”

    聽到身后蓄著笑意的男聲，程越回頭，看到游鶴站在巷口，指尖夾一只煙笑得人畜無害，“要不要我給你男朋友說一聲，讓他接你？”

    “不...不用，我讓他幫我叫車就好。”

    眼見好事將近卻只能無疾而終，女生皺了皺眉，扶住程越的胸膛露出敷衍的笑容，“好不好？”

    終于把人送走，程越看著出租車遠(yuǎn)去，幾次想鼓起勇氣都沒能回頭，心里亂了套。他應(yīng)該說謝謝，從沒應(yīng)對過這種情況，要不是對方幫他解圍，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游鶴的影子拖得很長，他后退站回墻邊，“介意我抽煙嗎。”

    “不介意。”

    怎么敢介意，程越趕緊回過頭，游鶴正從煙霧繚繞中輕輕看他，抿一口煙，低頭張開薄唇吐出。

    “我在戒煙的，不該抽這一根。”

    幾次吞吐，他把煙摁滅在墻上，走到程越身邊，“下次不喜歡的話，就直接告訴她，她只是今天恰巧坐在你旁邊，換個人也照樣撩。你讓她白費了一晚上的功夫，還不跟她回家，會不會有點過分啊？”

    “我...不知道，我沒想太多。”

    “怎么，不喜歡成熟的，喜歡小meimei？”游鶴的肩膀挨著他，挑起下巴，好像認(rèn)真想到什么，“還是不喜歡女生？”

    程越被這句話定在原地，連嘴巴都張不開，呆滯地紅了整張臉。好在游鶴沒為難他，“早點回去吧，真的要禁校了。”

    “今天真的謝謝你了...學(xué)長。”

    程越朝他欠身，甚至不敢抬頭看他，就慌忙跑掉了。

    程越走后，游鶴身邊停下一個男生，同樣的出挑相貌，倒和游鶴的氣質(zhì)大相徑庭。比對方的個子還要高出半頭，頭發(fā)剃得很短，淡漠的眼神隱隱透出陰鷙。

    “怎么辦，他好像已經(jīng)喜歡上我了。才第一次見面就動心，跟里面那些人沒什么區(qū)別嘛，不是隨便cao。”游鶴的笑容漸冷，盯著程越消失在路盡頭的背影歪過腦袋，“你為什么要他？”

    沒人回答，他也不嫌自討沒趣，懶懶地聳肩。

    “不說就算了。反正長得也不錯，身材看起來挺耐cao。那我就替你嘗嘗咯。”

    程越?jīng)]奢求游鶴還記得他。外聯(lián)部副部長，成績好又脾氣好，還有一副好皮囊，基本就是系里的大眾情人了。以對方的出名程度，身邊每天交往的人恐怕都是他一周的量。

    程越說服自己認(rèn)清現(xiàn)實，然后就看見游鶴沖他抬手，差點以為是自己出現(xiàn)了錯覺。

    “你一個人？要坐這兒嗎。”

    游鶴指指旁邊空出的座位。程越一抬眼，圍繞對方的女生幾乎繞成了圈，明目張膽地審視他。

    “可以，但是我是和舍友一起來的。”

    他彎了彎身子，實在不習(xí)慣被太多人同時注視著，手心開始冒汗，“你呢...一個人？”

    雖然他衷心希望自己是一個人來的，但李珀也是新生，這種兩個年級混著上的選修課，他應(yīng)該沒那么命好湊巧碰到認(rèn)識的人。

    “嗯。”

    游鶴點了點頭，莫名地，程越覺得對方也和自己一樣遺憾。

    李珀正上完廁所回來，看到程越站在臺階前沒動彈，大搖大擺走了過去。

    “程越？你...你們認(rèn)識？”

    然后就演變成他們?nèi)齻€坐在一排。游鶴坐在最邊上，程越中間。

    他尷尬至極，沒想通游鶴為什么同意和兩個幾乎素不相識的大一學(xué)生坐在一起，老師已經(jīng)走了進來，簡短介紹幾句，就開始關(guān)燈放電影。

    因為是懸疑片，李珀手機也不玩了，還真的全神貫注看了進去。程越集中精神，更像是在自己騙自己，剛讀兩句臺詞就會被身旁游鶴的動作勾去注意。他好像抬手了，又放下了，胳膊支在桌子上，又向后靠著椅背。

    原來游鶴的人好到這種地步，第二次見面的學(xué)弟也要客套照顧？還是他對自己的印象不錯？

    教室里黑洞洞的，只有屏幕上的光亮照在程越臉上。他正仗著沒人注意胡思亂想，感覺有什么輕輕碰到他平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指尖。不對，是撫摸，對方捻起他的無名指，在黑暗中撥了撥。

    程越正要回頭，大屏幕突然暗了下來，鏡頭里是漆黑的雨夜追兇。瞬間，他的左耳也受潮了，游鶴在他頸側(cè)用氣音問道，“要不要跟我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