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情迷
景笙的溫暖是潤物細無聲,是春日里艷陽的天,雖然不如公主耀眼,也不比湘容通透,可她自寒冬里來,這種溫暖足夠直擊她的心靈。 比如同樣是她的生日,湘容會拉著她花天酒地,拉著她回憶過去、暢想未來,無論如何,先哭上一場;公主則首先好似毫不在意地與她確認日子,然后大手一揮說:“看在你陪本公主消遣的份上,本公主就勉強賜你一個愿望,保質期一年。” 而當她結束一天忙碌回家,景笙什么也不說,府里暗暗的,照常熄燈休息。等她沐浴洗漱完回房一看,才瞧見桌上放了一碗長壽面,以及一對兒小巧玲瓏的耳衣,耳衣是湖藍色的,上面繡了一朵花兒,這一看就是女孩兒的樣式。 耳衣邊上放了一卷紙,打開,上面娟秀寫著: 我們景年今年二十二了。 她看了看信,又看了看那碗賣相平平的面,捧起來,碗壁還是溫熱的,唆一口,登時哭笑不得停下動作。果然口味清淡的景笙就算是親自下廚也絕不會放鹽。 轉睫春節,宮里放了一場盛大的煙火,光照亮了整個京城的上空。眾人都在這樣一場漫長的盛筵里狂歡。 她坐在院子里,望著耀眼的天空,手邊放著一小壺清酒,指間捏著小小一個虎口杯,一點一點小酌。 喝到朦朧,景笙不知何時坐在她身邊。林景年看她低頭慢條斯理整理披帛的樣子,傻呵呵地笑:“要不要來一杯?” 景笙蹙了一下眉,又看看她手里的酒杯,忽的眼中升起一股好奇,猶豫了片刻,也接過一口灌下去,卻沒有她意料中的苦澀,她驚喜地瞪大了眼睛,“這個味道……” “跟普通的酒不一樣吧,”她得意地挑眉,“是我拿春天一院子的落花釀的,像酒,卻比酒更加溫和誘人。” 煙火炸開的聲音很遙遠,但隱隱還能聽到一些,砰砰像心跳一樣。 “我以為林大人只顧‘風流’去了呢。”景笙笑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淺淺地沿著杯壁小呷。 許是頭一回喝酒的緣故,才兩杯下肚,她的臉已經微醺,在煙火的光輝下,比這酒還要誘人。 林景年凝起眸子,笑容也幽暗下來,“這是我給你釀的。” 言罷,她就看見女人的表情像掉了鏈子的自行車一樣倉皇失措,瞳孔震動著,也不敢看她。 “是給你的生日禮物。”景笙這才將視線對過來,她繼續說,“你今年生日的時候躺在床上,禮物只能這時候補上了。” 冗長的相視中,景笙終于覺得不自在,她發顫地挪動視線,翕動著唇瓣問:“為什么是酒?” “因為我希望你能短暫地忘記自己是個母親,短暫地放縱自己。” 好天良夜,林景年也在這樣一場漫長的盛筵里小心翼翼地狂歡。 艷陽天里,公主府的院子,公主正在彈琴,彈的是什么?不必說還是那首老掉牙的惜花吟。 自然她知道公主這是在苦哈哈地借琴思人,可只可惜她沒有鑒賞的慧根,因此她只是抱著湯婆子在一旁邊嗑瓜子邊抖腿。 公主覺得掃興,也沒了興致,豎著眉毛停下動作,將眼刀飛過去,“姓林的,你的愿望想好沒?磨磨唧唧磨磨唧唧,都一個多月了!” “我想好了,我要天上的月亮。”林景年正色道。 公主怒了,快步走到她跟前,一掌糊過去,“屎你要不要。” 林景年一個利落地閃躲,“那……我要當皇帝!” 話音剛落,桃兒杏兒都驚悚地瞪大眼睛。 公主舉起她砂鍋大的拳頭,“得了便宜還賣乖!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有了有了!我想見馮素貞!” 四下都窒住呼吸,公主愣了一下,然后拿那種“好小子,你套路我”的眼神挑了一個眉,桃兒杏兒也在她身后暗暗豎了豎拇指,投來一個“是個狼人”的敬佩的眼神。 隨后公主把桃兒杏兒清下去,揪起她的領子,沒等要罵,林景年率先開口,“馮素貞都快結婚了,公主不打算去見證見證?” “……”公主啞然。 “不然我們來打個賭吧。” 今日林景年少見得早起,張著雙臂,由身后的丫鬟服侍著裝。 朝中關于她和公主的傳聞四起,盡管她并不在意,景笙卻對此事耿耿于懷,幾次三番提起,眼下這一趟出…… “聽說你……” 耳邊傳來景笙的聲音,嚇得她猛旋身一躲,撞上了身后的木施,扶架站定,“景笙?怎么是你?” “聽說你向皇上請命要跟長公主一起南巡游歷?” “想一起去么?”林景年笑著問她。 “公主愿意帶上你也就罷了,你再帶上我那像什么話?”景笙一面說一面上前,屈身低頭,手臂環在她的腰上,將宮絳繞了兩圈。 林景年看著身前她齊整的云鬢之下露出細長的粉頸,動作間,孤伶伶一根碧玉珠的簪子搖來晃去,撞在她玲瓏剔透的耳朵上。她俯在她身前的動作好似俯在她的懷里。 “有何不可?”她問。 待宮絳系上一個結,景笙直起身,卻仍不看她,整了整她的衣襟便轉身要走。 林景年從背后環住景笙的身體,下巴抵在她肩上,“陪我去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山吧,景笙,世界那么大,值得你熱愛的東西還有很多。” “我不想去。”她驟然拒絕,從她身邊逃到軒輴外。別別扭扭也不知在氣些什么,林景年跟過去,便聽她念念有詞:“時刻將jiejie帶在身邊像什么話,你自己玩得開心就是了。” 當問她為什么,她答:“無論是體諒我還是體諒你自己,我不想你時時這么照顧我,我想要你像以前一樣,在我面前永遠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景笙在乎的那些無足輕重的破事,放在以前,林景年是絕不會放在眼里的。 她的確懷念以前像個白癡一樣的日子沒錯,也的確喜歡在公主面前一點不耗費精力的輕松的感覺,可照顧她,守在她身邊亦是她的選擇,她甘之如飴,心甘情愿做她想做的一切,卻似乎無意間成了景笙的負擔。 “哼,不來便不來吧……” 不想依靠她便不依靠吧,即便是她心甘情愿那又如何,說到頭在她眼里,她也只是一介女流。 “我拜托你可別念了,”公主扶額,撐著馬車的窗欞向外看,“趁著剛出城,若真想她一起上路,何不現在就派個人把她綁來?都幾歲了,這么戀姐可不行。還有啊,你不是剛學了騎馬么?怎么還跟我擠在馬車里,真是占地方。” 公主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林景年只聽著,沉默地看著她說不清似喜似悲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