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照料
后來她把景笙接入太傅府,夜里聽小廝傳報說沈府原先的管家和嬤嬤死了。 林景年小心看一眼景笙陰霾中的神情眉目,追問怎么死的。 “聽說是走水路翻了船,具體小的也不清楚。” “翻船?” “是。” 可管家是漁夫的出身。景笙也聽出端倪,身子震了一下。 繞過冗長的廊道,林景年將林景笙領進與她臥室相鄰的廂房。 房間與原先她閨閣的布置相似。景笙坐在榻上環視一周,渾身都在發抖。林景年蹲在她膝前,掌心包裹住她冰冷的指尖,低語:“往后你就安心住在我府上,至于小瑞,目前你還不能見他,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他絕對是安全的。” 語罷,她卻仍是六神無主的模樣,驚慌失措,不得安適,顫抖著將手從她掌心中抽出,緊抓著木床沿,指甲一道一道劃進紅木細微的縫隙間,“趙管家和白嬤嬤是因我而死的么?” “不是,景笙,他們的死跟你沒有一點關系。” “真的么?” “真的。” 趙管家和白嬤嬤是因何而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沈一貫行刑那日是個陰天。 或許是清明的緣故,雨連綿不斷得下,好不容易停了一會兒,日子定在這天午正。刑部尚書要發簽下令。 簽子砸在雨里時,劊子手應聲舉起大刀,天偏偏在這時候又開始落雨點子。 這個關口已經不能再改日子了。他一刀砍下去,嘭一聲腦袋落地,血飛濺得老遠,隨著雨水流啊流,流到她跟前,滲進她鞋里。 抬頭一看,沈一貫的腦袋已經像個鉛球一樣滾出去,眼珠子瞪得銅鈴一般。 然后景笙就暈了過去,在她懷里使勁往下墜。 高臺上的皇上留意到這邊的情況,點小太監去馭了一輛馬車過來。 吩咐了奴才將景笙抬上車內,小太監站在邊上嗟嘆可憐,一面安撫她一面又悄悄告訴她原本這件案子定的是株連九族,是皇上拿株連三族權衡下來的,讓她節哀。 聽罷,林景年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是因為她與皇上的關系,她果真成了別人的眼中釘,所以皇上才那么盯著她。 至于小太監這番話是真、亦或是皇上授意傳達,已經不重要了。 昨夜的宿醉讓她腦仁都發麻,她累了,再不想追究下去。 幾天后景笙醒來。 她吩咐人將湯藥端過來,自己坐在榻邊看著景笙捧著瓷碗、乖巧又安靜得全部喝了下去。 一個潔白的瓷碗,最后碗底只剩一點黑色的碎渣子。林景年把空碗放在一旁安蘭的托盤上,看著她這種異樣的沉靜,一時間無從問起。 “今天……已經什么日子?”她小心環視周圍屋里的一切,最后視線幾可不見在林景年的官服上停了一下,緩緩移上來,對上她的視線,“景年,我睡了幾天了?” “沒幾天……” “小姐醒來得及時,明天就谷雨了。”安蘭含淚雀躍地說,“周嬤嬤送了一小壇茶葉過來,說是自己家里炒的,奴婢聞了一下,那香味,小姐定能喜歡,趕明兒喝上一口谷雨茶,一切都會好的。” 景笙聽罷,軟軟嗯了一聲,又看向一旁林景年,林景年忙問:“餓不餓?想吃什么?我讓廚房做點吃的,你等一下!” 起得用力了,她一個踉蹌差點撲街。 “不必急的,我也不是很餓,沒什么胃口。” 她扶著床沿站起來,看見景笙已微微將眼闔上,說:“我有些累……” 于是林景年同安蘭退出來。 安蘭仍不能放心,始終在門口徘徊,見自己踱步作勢離開,著急地跑上來抓住她,“二爺,您這是要走啊……” “出去散散心。” “我知道您這幾天照看小姐辛苦,可小姐她這副模樣我實在……” 林景年思忖片刻,轉頭去看景笙的房門,與安蘭說:“遇到這種事情難免要哭個幾天,我出去半個時辰就回來,你陪著點。” 她一路趕到春滿樓,風風火火提衣走進門里。姑娘們見她模樣,連忙開出一間廂房招待,推一杯上好的老茶過來,“瞧您喘的,天大的事兒也不必如此著急。” 她灌了一杯茶水下肚,“這說來話長,湘容人呢?” “jiejie還在梳頭,馬上就來。” 過一會兒湘容人未到聲先至,“來得早啊,我的青天大老爺。” 她搖著扇子走進來,沒到跟前,林景年連忙拿衣袖捂著鼻子退開,“整個春滿樓就你的胭脂味最招搖,可不許再過來了,眼下情況特殊,趕緊把窗戶開開通風。” 湘容聽了她的話,一口氣差點倒不上來,又吩咐打開窗戶,坐在她對面瞪著她,“多久不來看我,你jiejie現在怎么樣了?” “剛醒,好不好…我今天來就是為了這件事。”話隙,她跟正要關門出去的姑娘討了一把扇子回來,“體諒體諒,我jiejie鼻子靈,這種時候要被她聞見,她又得難受了。” 湘容狐疑地瞇起了眼睛,上下曖昧地打量她,“嘖嘖嘖,人又不是你親姐,做到這份兒上,不至于吧。” “說是這么說,可——”她愣了一下,嚇得拍桌跳起,左右看看又壓低聲音坐下來,“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可能不知道吧,你酒后吐真言,然后就…一五一十全都跟我說啦。” “我什么時候醉過?” “我知道你為了防止斷片兒,酒從來只喝一半兒,但是半個月前你姐夫一家剛入獄那會兒,你來找我單獨喝酒聊天,邊喝邊哭,那叫一個難看。” “……” “……” “我……” “所以你今天找我是干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