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早上，是董川息最為痛苦的時刻。每天起床他都需要好幾個鬧鐘來回叫，他才能醒，自從車子送修之后，他每天被迫早起。

    他現在住的是他爺爺留給他的房子。他爺爺在他高中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奶奶在他大學的時候也走了，之后這個房子就一直出租出去了，去年房子重新裝修了下，他父母就把他趕到這邊住了。

    當時他搬過來是因為這離事務所不是很遠，開車過去很方便，又是老小區，生活也方便，雖然地鐵沒規劃到這邊，對于有車的自己而言也無所謂。可是車送修之后，他才體會到，為什么大家都喜歡地鐵口了。

    董川息一進門看到所里兩個老前輩都來了。

    “呂姐，早上好。陳叔今天也在啊。”

    他打完招呼后，被陳叔招過去接活。

    “小董，來這是最近接的幾個新案子，你看下要接哪個？”

    他們事務所是統一接收案件，然后再向下分配給律師。董川息接過資料開始翻閱起來。

    “離婚訴訟，嗯，勞動糾紛。這個？嗯？抄襲？原告，易希冀？！”

    董川息翻著翻著突然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同名同姓？他又仔細看了看資料，真是他？他烏鴉嘴還真靈，不知道本人看到他后會是什么表情。

    “陳叔，這個給我吧。”

    董川息內心的小算盤打得響亮。

    “這個案子沒什難度，你就好好做，先好好把資料看下。而且訴訟人剛好約的今天下午過來，你就去接待吧。唉，剩下的等魏蔚和孫志回來讓他們挑吧。”陳叔把剩下的案子交給呂姐。

    “易希冀呀易希冀，老天都在幫我呢。”

    董川息翻閱著文件，腦內已經開始模擬他看到自己時候的神情了。

    下午2點是易希冀和律師約好的時間。一個月前，朋友給他發來一張圖，問他是不是又有新項目，看那個設計風格挺像他的作品。他打開圖一看，這不是前段時間被斃的稿子嗎？這，就稍微改了點素材，其它的基本原模原樣。當時說了那么多，搞了半天是來騙稿的，感情當時就已經計劃好了。這群垃圾，易希冀當時氣得沒把手機給砸了。

    就為這事，他忙了一個多月。朋友也勸他算了，畢竟維權這種事勞命傷財，即便是贏了也不一定道歉。看看不是有好多例子嗎，抄襲者名利雙收，原作者最多也就金錢賠償，道歉不道歉說不準還帶著粉絲來攻擊。

    當然他也知道朋友的意思，可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當時把他折磨得半死不說，事后再給點錢打發叫花子呢。再說自己的權益自己不去爭取，誰會替自己爭取？于是他去網上搜索了各種案例，去詢問了多家律師所，都告訴他知識產權屬于私權，不告就不理，所以必須自己上訴。

    他把和甲方當時工作郵件記錄，自己作品的設計思路，和多次改稿的過程稿全都整理出來，好在他也有留存過程稿的習慣，不然還真不好說。他還想起，自己在發最終稿給他們的時候有在設計圖和效果圖里加上了自己的專屬的標記。他核對甲方那邊的實物圖，發現這些傻蛋以為是什么裝飾還原模原樣的一起做上去了，搞得他也是哭笑不得。

    資料整理完后，他發現這案子如果不出意外他應該是穩贏，隨后找了個民事訴訟比較好的事務所。今天談完后，自己就坐等判決，等著這傻x道歉和賠償。

    “這要是還治不了這群小偷，老子易字倒過來寫。”

    易看看也差不多快到約定的時間了，整理好儀容后，用手機叫了個車，出發去律師事務所了。

    “先生到了，這里就是和睦律師事務所了。”

    “好的，謝謝師傅了。”

    易希冀從車上下來，看了一眼大廈二樓臨街的玻璃上，用著藍色黑體大字的不干膠貼貼著“和睦律師事務所”七個字。他看著內心有點虛，這小的事務所靠譜嗎？這真的是民事案件處理的得最好的事務所？

    算了，不能以貌取人，畢竟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呢。易希冀繞到大廈的側邊，從那邊的門走樓梯上去了。

    這家律師所的門幅還真的簡單粗暴。看著玻璃門上貼著毫無美感的文字，易希冀推開了門走了進去。迎面走來了一位穿著西裝，年紀看起來像四十多快五十的中年婦女。

    “您好，請問是過來咨詢的嗎？”

    “你好，我是今天下午預約的易希冀。”

    “哦哦，易先生是吧？前面左拐第一個房間，律師已經在里面了。”

    聽到是預約的，中年婦女告訴了易希冀律師的辦公室便回去做自己的事了。

    易希冀走到門前，敲了敲門。聽見里面傳來“請進”的聲音后才把門打開。開門的瞬間，他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身穿一身藏青色的西服，頭發整整齊齊地梳到了后面，臉上露出了迷人的微笑。易希冀這才想起來他曾和自己說過，他是律師的這件事，這城市就這么小？咋這都能遇上。

    “易先生請坐，我是負責你這次案件的董川息，這是我的名片。”

    易希冀接過名片后，臉上露出了尷尬又不失禮的微笑。

    “我還沒想到，你的烏鴉嘴真的應驗了。”

    “這就叫做緣分，冥冥之中天注定。”

    董川息起身給易希冀倒了杯茶遞給他。

    “謝謝。”

    “你的案子和資料我都看了下，基本是穩贏。”

    董川息打開資料，已經進入了工作模式。易希冀看到他這樣覺得有些稀奇，說實話他推開門看到他的瞬間，內心在想自己名字是不是真要倒過來寫了，不過看到他工作樣子還有模有樣的，心中的大石頭就逐漸放下了。

    “還有沒有什么需要補充的材料？”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易希冀再次向董川息確認。

    “暫時是沒有了，作為原告，你提出的舉證可以說是很完整的了。等開庭后除非他們能找到更有力的證據反駁，那時候法官會給你時間讓你再舉證。不過看現在這情況他們也沒有什么能再舉證的了，庭審前有沒有證據提交都難說，很有可能會找你私了。”

    董川息把資料理理收好放到檔案袋里后，接著又說：“明天你和我一起去法院起訴，法院審查立案后，會在7日內通知你繳納訴訟費，繳納以后才是正式立案。立案之后就是舉證，你材料這么全面，估計很快就可以開庭了。”

    董川息直勾勾地盯著易希冀看，臉上露出了平時見他的笑容。

    “董律師，那就麻煩你了。明早8點我過來找你，我們一起去法院。那我就先告辭了。”

    易希冀站起來鞠了個躬，轉身就準備走人，董川息眼疾手快立馬抓住了他的胳膊。

    “易先生別這么快走，留個聯系方式在走吧，以后有事好聯系。”說完掏出了手機。

    “名片上不是有你的電話嗎？”

    “那你會給我打嗎？”

    易希冀不吱聲把頭別過去。

    “所以呀，為了我們的案子，先加個好友，日后好案情交流呀。”

    聽到董川息這話的易希冀，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一個白眼。自己說穩贏，還有什么案情可以交流。董川息沒注意他在想什么，自顧自地拿起手機打開二維碼頁面，朝易希冀眨了下眼，用眼神告訴他，快來加我啊。易希冀下意識地推了推鏡框，看來自己不掃的話，對面是不打算放他走了。易希冀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來手機掃了他的二維碼。

    “好了，申請已經發過去咯，你通過下就行了。”

    董川息手機屏幕上顯示Lost申請加你為好友。他點接受后問：“你丟了什么？”

    “你猜。”

    易希冀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后就離開了事務所。

    清早太陽還沒完全升起，易希冀早早地就醒了，自從離職后他很少這么早起床了。洗漱完畢后也沒顧得上吃早飯就出門了。他到和睦律師所剛好8點整，這時的董川息早已在那邊等他了，兩人碰頭后，就叫了個車一起出發去法院了。

    上車后易希閉上雙眼頭靠在車窗邊上，決定在車上小瞇一會兒。

    看到易希冀的動作，董川息把屁股挪到他旁邊。

    “你困的話就靠我肩上吧，頭靠那里不硌得慌嗎？”

    易希冀覺得這話說得也對，把頭靠到了他的肩上。

    “到了喊我。”

    董川息看著靠在自己身上的人，他輕輕地拿下他的眼鏡，把遮擋他眼睛的劉海撥到耳后。

    “怎么睡著了眉頭還是皺成一團，給你松松。”

    董川息給自己找了個合理的借口在易希冀的臉上來回輕撫，趁機瘋狂揩油，要不是易希冀睡著了，可能已經上手打他了。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他們到目的地后，董川息輕輕地把他搖醒。

    “到了？”

    易希冀揉揉眼睛，他覺得今天睡的還挺舒服，嗯？眼鏡呢？

    “來，你的眼鏡。”

    看到一臉睡懵了的易希冀，董川息把眼鏡給他戴上。

    “啊，謝謝。”

    兩人就站在法院門口抖索了精神，就一起進去了。

    民事訴訟沒有像易希冀想得那么復雜，訴訟狀董川息已經代他寫好，資料也都是現成的，提交上去就結束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就全部弄完了。

    從法院出來時，太陽已經完全升起，看看時間差不多也快10點了。

    就在易希冀準備回去的時候，他被董川息叫住了。

    “易先生你餓了嗎？你早上應該沒吃東西吧？我知道這附近有家很好吃的面館要一起去嗎？”

    董川息不想那么早放易希冀走，反正大家也都沒吃早飯，一起吃個飯也好，都說中國人靠吃來拉近距離。

    “我對面食可是很挑的，不好吃可是會揍人的。”

    易希冀的確感覺到有點餓。

    “要是難吃你把我按在地上摩擦。”

    見易希冀應允，董川息臉都要笑開了花。

    易希冀心想不就吃個飯嗎？至于笑成這傻樣？

    面店離法院并不遠，就是有些偏。易希冀跟在董川息的后頭，穿過了一條大馬路后，進了一個小區，又從小區穿出來，到了另一條小馬路邊，這條路邊上有好幾家餐館，董川息把易希冀領到最邊上的一家面館。

    “這家店面別看它小，但是味道特別好，材料也很足，面是店家自己做得十分有彈勁。”

    進到面館后董川息像個導游一樣開始介紹這家店的特點。

    “那你有推薦的嗎？”

    易希冀把凳子拿出來，看董川息站在自己身邊，順手也幫他把凳子拉出來。

    “那你有什么忌口的嗎？”

    董川息找老板要了份菜單遞給他。

    “還好，我沒啥忌口的，基本都吃。”

    易希冀隨便瞅了一眼，沒什么自己不愛吃的東西，就交給對方抉擇了。

    “那就點他家的招牌三鮮面吧。老板兩碗三鮮面。”

    “好的。”

    “你對這塊還挺熟的。”

    對于這種偏僻又難找的小店，要不是有熟人帶，要不就是在這邊住的本地人。

    “我以前就住在這附近，只不過工作后就一個人搬出去了。”

    董川息說到。

    易希冀接著又問：“哦，那你是本地人啊。”

    “是啊，地道的土著。易先生呢？”

    董川息心中大悅，開始問他這些代表已經對自己沒那么戒備了。

    “我嗎？我不是本地人，老家在四五線的小城市，大學考到這邊后，就一直留在這了。”

    易希冀也沒想那么多，順著董川息的話接下去，但他內心已經開始把他當朋友了，只是不自知。這時他們兩人的三鮮面也好了。老板放下兩碗面后，二人齊聲說了句“謝謝”。易希冀看旁邊有辣椒醬，挖了一大勺放到面里，又看到旁邊有榨菜，又放了一小勺進去。

    “你口還挺重的。”

    董川息看到易希冀那一大勺的辣椒，覺得自己胃燒的得慌，這家店的辣椒他覺得還挺辣的，基本每次放一點都辣的眼淚流。

    “你不吃辣嗎？”

    易希冀面無表情地吹了吹他那碗紅燦燦的面。

    “他家辣椒還挺辣的，你悠著點。”

    董川息去飲水機那邊接了一杯水遞給他，易希冀接過后說了句“謝謝”。

    “說真的每次都是在酒吧見你，第一次知道你真的能吃辣。”

    “這邊的辣椒都還好，沒有那么辣，只是你不能吃而已。”

    易希冀吹了吹面，眉頭也沒皺一下一口就下肚了。看著他吃得津津有味，董川息也有點心動，半開玩笑地說：“我怕辣，如果你肯喂我的話，我可以試試。”

    “來，張嘴。”

    易希冀挑了碗里最紅的那坨面給他。董川息的表情由震驚到喜悅又到絕望。隨即嗓子就和燒了一樣，辣的他懷疑人生。易希冀沒想到他會真的一點都不能吃辣，把他剛才沒喝的水遞給他，輕輕拍著他的背給他順順氣，又擔心又氣憤。

    “你真不能吃辣就別吃啊，我以為你只是開玩笑的。來，再喝點水。”

    董川息看到易希冀又急又氣樣子覺得可愛極了，他今天這口辣吃得值了。

    “你等下，我去旁邊的商店給你買盒牛奶。”

    說完易希冀小跑出門給他買牛奶了。頭一次看到易希冀如此關心自己的董川息，他覺得自己還能再來十口。就在董川息還在想十口辣椒的時候，易希冀帶著牛奶回來了。

    “你先喝點，覺得好點了再吃。”

    董川息接過牛奶，說了聲“謝謝”后就打開喝了，易希冀也繼續吃著他的超辣面，除去剛剛發生的小烏龍，這家面的確挺好吃的。

    “挺好吃的。”

    易希冀發表了自己的感想。

    “是吧，下次可以來試試別的。”

    董川息喝著牛奶說到。

    “留到下次吧。”

    董川息聽到他這么說，內心的小算盤又響起來了。

    由于雙方之后都還有工作，吃完面，兩人就在此告別了。

    到家后的易希冀十分高興，最近一個多月他都因為抄襲的事被弄得脾氣暴躁。今天狀紙一交，也算是拔掉了心中的一根刺。

    他打開冰箱，開了一聽啤酒坐拿到茶幾上，又從自己工作桌下面的零食盒掏出一包薯片，先查看了下郵件，看了一眼沒什么急事需要處理的。既然這樣，他決定今天在家什么都不干，就癱著做個廢人，補劇吃零食。明天早點起來上午去個健身房，下午再去李姐那邊代課。

    這樣想著的易希冀刷刷開始在刷著新劇目錄，看看有什么電影可以看的。

    “這看上去評價還挺高的呢，今天就看這個好了。”

    一切準備就緒后他躺在沙發上，邊吃薯片邊喝酒。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左右易希冀發現自己的手機震動了就好幾下。

    “唔。”

    打開手機后，易希冀發現董川息發來好幾條消息。

    「易先生。」

    「你現在應該到家了吧？」

    「這周末有空的話，能出來約個飯嗎？」

    「喵喵喵」

    就這一會的工夫董川息就發來了好幾條消息外加表情包。

    易希冀本來想無視，但是想想，好歹現在也是自己的律師，打好關系日后也算是一條人脈，將來打算成立工作室，沒準也能有幫助。

    「剛剛在看電影。這周末嗎？我不確定有沒有空。」

    易希冀在手機屏幕上點上了發送。過幾秒，手機屏幕彈出回復。

    「那你能確定的話，提前一天通知我可以嗎？」

    「好的。」

    隨后那頭發來一個貓貓親親的表情，易希冀默默添加到表情包。

    收到易希冀的回復，董川息無比激動。不枉他坐在辦公室拿著手機在消息框里刪刪寫寫。雖然他開始準備寫的正式一點，不料一個手滑換行，按成了發送。他只好將錯就錯的一段一段地發送，在最后用小貓的圖片來緩解尷尬，畢竟沒有人不喜歡奶貓。

    事實證明，發萌圖的確可以使事情事半功倍，反正沒有直接拒絕都是代表有機會，總之董川息默認易希冀是答應了，把手機一放，興高采烈地干活去了。

    “小董呀，啥事這么高興呀。”

    看到董川息臉上止不住的笑意，呂姐忍不住好奇了起來，畢竟這孩子從來沒有這么認真地工作過，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吃錯了藥。

    “我有嗎？我看起來很開心嗎？”

    董川息哼著歌，開始翻閱著案宗。

    “瞧你，都哼起歌來了。”

    “誒嘿。”

    董川息吐了吐舌頭買了個萌。

    “也不看你多大個人了，還裝可愛。話說小董呀，你快30了吧，沒想成個家，畢竟也老大不小的了。”

    董川息一聽，這話的風向不對，這是打算給他相親的節奏啊。

    “呂姐，你看我事業都沒所成就，就急著結婚對女方也不太好吧。”

    拒絕拒絕要拒絕，董川息還不想進婚姻的墳墓。

    “這么說也沒錯，但是你再不抓緊點，好姑娘都和別人走了。”

    “沒事沒事，我以后事業有成還怕沒有好媳婦嗎？”

    “得了吧，看你這樣我看是懸。我這邊有個姑娘，性格不錯，人長得也好看，而且學歷也高，就是年紀稍微比你大點，回頭我把聯系方式給你，你回頭去見見。”

    呂姐不由分說地盯著董川息讓他把人家妹子的聯系方式加了。

    董川息只能硬著頭皮在呂姐的監督下和對方尬聊了幾句。

    “你看你們什么時候約見個面吧，我看這周末就好。”

    “不行。”

    董川息一聽這周末，立馬大叫出聲。

    “啊，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這周我已經有約了，你看這樣，我們約到下周可以嗎？”

    他看到呂姐被自己嚇愣了，趕緊恢復一貫嬉皮笑臉的表情給自己打圓場。

    “下周，就下周，和人家姑娘說好啊，當天好好打扮，給人家一個好印象。”

    “是是是。”

    “那我先走了，你繼續忙。”

    董川息終于把呂姐送走了，剛才的好心情一下全沒了，癱靠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唉，這都是些什么事啊。他在家沒被逼婚，反倒是在職場被人按著頭去相親。

    難道人活著的意義就是結婚生子嗎？成年人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