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晚間便下起細雨，一直下到了今晨。

    等蒙六想跟上不知何時已經走出很遠的胡岺時，他才發現腳下的路是土路，而他的鞋此刻都是泥。蒙六快走幾步跟上胡岺，剛想說句“公主慢點兒，小心腳下。”就瞧見胡岺的裙擺上已經被甩上了泥點子。

    “公主···”蒙六想和胡岺說裙子的事，被胡岺一聲“到了”而打斷了。

    映入蒙六眼前的這個地方像是一個村子但又不是村子，因為他從沒見過哪個村子里會有如此多的殘疾男人。

    不過還沒等蒙六說出心中疑問，他二人便被這里的人圍了起來。

    無論男女老少臉上全都是一片喜氣洋洋，熱情地邀請胡岺去自己家里做客。還有的人費力地在人群中喊著說要去給公主做些好吃的來，說完就擠了出去，急匆匆地跑走了。

    胡岺臉上帶著笑，擺手說自己一會兒便要離開了，讓他們不必麻煩。

    蒙六從未見到笑得這么真心實意的公主，等人群散去，他還沉浸在公主溫柔的笑意中。

    “隨我來。”胡岺叫他。

    蒙六回過神，跟上胡岺。他問胡岺：“公主，這是哪兒啊？”

    胡岺并未回答蒙六的問題，直到走到一樹林里，他才停了下來與蒙六說：“原平侯看這里。”

    蒙六順著胡岺所指的方向望了過去，心里一顫。

    他不知道公主咋還把他帶到墳地里了。

    “你仔細看墳前的字。”胡岺說。

    蒙六從小不怕鬼神之類的東西，他走近一個立著木牌的土墳。

    上面寫著：潼湖兵士劉廣卒于武未四十三年。

    他又走近一個。

    江光兵士齊河卒于武未四十三年。

    “這是戰死的士兵的墳嗎？”蒙六走回胡岺的身邊問。

    “嗯。蒼龍國與子硫國交戰時，因為主將的大意，幾萬名將士戰死沙場。躺在這里的人是那些活著的士兵冒死背回來的，而來不及回來的人被子硫國一把大火留在荒野上了。”

    武未四十三年，那就是三年前了。蒙六記起書中好像提起過這場戰爭，蒼龍國戰敗損失慘重，而自這場戰爭之后，原本默默無聞的太子開始在朝堂上嶄露頭角，將二皇子的風頭完全壓了下去。

    他看書時曾經懷疑過戰役的戰敗是不是太子背后cao作的，但是整篇讀下來后，他也沒覺得太子是個心狠手辣，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

    就在蒙六還在努力回想情節看自己有沒有漏掉什么地方的時候，胡岺又說道：“這里住的都是死去兵士的親人，還有在戰場上失去斷手斷腳的兵士。”

    蒙六不知道說些什么來回應胡岺。

    他知道戰爭會帶來不幸，但他生長在和平年代，應該說他內心中對于戰爭的殘酷性認識并不深刻。

    所以他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說些什么。

    蒙六呆呆地站在胡岺身邊看著眼前的這片墳地，陷入沉默。

    “今日在這里用飯，你看如何？”胡岺忽然問道。

    “啊？好。”

    胡岺帶著他去了最東邊的人家。

    那是用青磚壘砌的房子，堅固牢靠。

    在房子前坐著曬稻米的男人與胡岺像是老熟人一般，見他倆進來笑著和胡岺說：“公主稍等，飯馬上就好了。”

    然后他沖著西北角喊道：“飯熟了嗎？”

    話音剛落，比他更大的聲音從屋子里傳出，“著什么急！你想吃生的？”

    男人對著胡岺訕笑一下，雙手撐地站了起來，蹦著到了西北角的屋子前。

    剛才男人坐在地上，所以蒙六并未注意到男人左膝以下是空的。

    只聽男人又吼道：“公主來了！”

    一個女人舉著鐵勺從屋子里沖了出來，一下來到了胡岺面前。

    蒙六以為原本會是個膀大腰圓的女人，沒想到眼前的女人身材嬌小，開口和胡岺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的。

    男人擺好了桌子椅子，叫胡岺他倆坐下。坐下后，男人又大聲說他去孫大娘家要些酒來。等男人走后，胡岺才低聲說道：“丘將軍雙耳已是半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