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大碗上趴著一只長著一張歪臉的小貓，里頭盛著慢慢一碗彎彎的面條。浮滿了赤紅色湯水，上面粘著一片奶香味十足的芝士，半融化包裹著面條溶進湯汁，別鍋煮出的菠菜配上一只白白胖胖的雞蛋，還有幾片坑坑洼洼卻吸飽了湯汁的午餐rou。熱氣騰騰地撲在秦薰臉上，辛辣鮮美的味道刺得他鼻子癢癢的，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再來兩片筍干。”張辛上身赤裸，下身包裹在一條寬松的運動褲里，布料夾在臀縫里勾勒出渾圓挺翹的臀部。他只圍了一條粉色的圍裙，胸口也縫著和碗上配套的、丑不拉幾的小白貓，睜著兩只圓溜溜的豆豆眼。他嘴里叼著根煙，夾了一捆筍干放在碗里，將這碗面條裝飾得更加豐盛：“有點兒酸，你不愛吃就給我。”

    秦薰拿了張紙擦著鼻子搖頭：“我要吃。”

    “慢點兒，又沒人跟你搶。”張辛說著也拉開椅子靠在桌邊，埋頭嗦了兩口面，喘著熱氣。

    “好好吃……”說起來這還是秦薰第一次吃泡面，草原上他從不吃這些東西，來了上海后也都是和秦峯兩個人輪流做飯，根本沒機會接觸泡面這種食物。每次他經過泡面、薯片柜子時，秦峯都會苦口婆心地告訴他：垃圾食品對身體不好。然后回家給他煮面，或是將土豆切成薄片炒給他吃，說味道也差不多。他喝了口泡面湯，心想：叔叔總是騙我。

    “偶爾吃吃還是很不錯的吧，不過還得多虧我手藝好。”張辛自信滿滿地仰著腦袋，一手提著鐵鍋，另一只手夾起一塊筍干，像是吸煙似的叼在嘴里，“一般人可煮不出這種晶瑩剔透的面條，你知道訣竅是什么嗎？”不等秦薰問他，他就撩起一塊子沾著油水，在燈光下亮晶晶的面條炫耀道，“訣竅就是等面條煮軟了再加雞蛋，這樣面條好了，雞蛋還是半熟的。你可別告訴別人，這可是我老張家的獨家配方。”

    秦薰無所謂地低著頭，也沒聽進去幾個字，唆著面條隨意點點頭，敷衍了過去。張辛還在喋喋不休，兩片胸肌在圍裙下若隱若現，側腹的肌rou結實，上面浮著兩只鮮明的掌印。秦薰咽了口湯：“你不坐下吃嗎？”

    張辛聞言翻了個白眼：“你說呢，老子屁股都要被你cao爛了，叫你停手你又不聽，逃都逃不掉。現在別提坐下了，碰一下都疼得慌。”說著，他瞥了一眼秦薰漲得像番茄似的小紅臉，壞笑道，“怎么，敢做不敢當啊？”

    “……你怎么說這種話。”秦薰幾乎要將臉埋進碗里，羞得兩只耳朵都燒得通紅發燙。握著筷子的手指發抖，張辛故意湊到他臉側去親他，他本想躲開，兩人的嘴唇就這么擦到一起，帶著點泡面的味道。秦薰一愣，緩緩皺起眉頭：“不要這樣，我不喜歡接吻。”

    “哦？你跟你前任也不親嘴嗎？”張辛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秦薰沉默下來，過了半晌才說：“我不想聊這個。”

    碗里已經見了底，碗底是一只張著嘴的大肥貓。沒人再說話，秦薰默默將碗筷收拾到廚房里，不一會兒里頭就傳來嘩嘩水流。等他出來時，不知為什么連臉上都濕了，一頭白發黏在臉上，滴滴答答往身上淌著水。張辛瞪圓了眼睛：“你是去洗碗，還是去洗澡了？”

    “對不起。”秦薰低著頭，雙手舉措地交握在身前，手指互相交錯摩挲著眨了眨那雙惹人憐愛的眼睛，“是我不好，突然來打擾你，還沖你發脾氣。”

    張辛沉默片刻，沖他招了招手。秦薰一走到他跟前，就被他攬著脖子拉下來，本以為他要接吻，秦薰急忙抿起嘴唇，張辛卻只是咬了口他的鼻子：“多大點事兒，再說我家正好空著一屋沒人住，我還嫌冷清呢，多個人……”他瞥了眼正在窗臺甩著尾巴往外看的查嘎，“還有條狗，熱鬧點兒挺好的。”

    秦薰捂著自己的鼻子，張辛咬得重，留下了兩排牙印子，還有些發麻：“那我也有點不好意思，家務活兒我來做吧！”

    “都說了別在意，別奪走我的樂趣，我就喜歡做飯。不過你一定要做的話，可以幫我洗盤子、洗衣服啥的，一周吸塵兩次，還有……”張辛說著不用不用，實際上卻一點都不推辭，滔滔不絕地說了一串，記得秦薰頭暈腦脹。注意到這一點的張辛偷笑一聲，手貼著秦薰的胸口緩緩向下，摸到他兩腿之間還未抬頭，卻雄偉的性器上：“還有這個，你住在這里的期間，就借我用用唄。”

    秦薰的脖子、臉頰rou眼可見地緩緩染上霞紅，眼里帶了一絲不滿，好像在抱怨他又說這種下流話。張辛聳肩，在他額頭彈了一下：“你以前該不會一直都是這么跟你那個叔叔說話的吧？一遇到事兒就道歉，然后說自己會怎么怎么解決，怎么怎么彌補。”

    “你怎么知道的？”秦薰捂著額頭，驚愕地抬頭。

    張辛聞言深深嘆了口氣，挑起一側的眉毛：“想也知道，肯定是發生了什么事情，你都說‘沒關系，你別擔心，我會一直喜歡你’之類的話。”他看著秦薰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說對了，“你這樣，他當然覺得你好哄，什么事都往后拖，裝瞎看不見。女孩子還是脾氣犟一點兒才能活得開心，啥都順著人大老爺們兒的，這里不好我改，那里不順我忍，保不準哪天被人吃干抹凈連骨頭都不吐！”

    “不是……”秦薰本想反駁，可話到嘴邊，他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離別那夜，秦峯在他身下抱著他說對不起的樣子，還有隱隱心痛，強忍著沒說出“沒關系”的自己。但他還是倔強地扭過頭：“那又怎么樣，他喜歡我的，而且我也不是女孩子。”

    “嘿，怎么還生氣了？”張辛捏著他的耳朵搓了搓，“剛才不還說‘對不起我不該像張辛哥哥撒氣～’呢？翻臉就不認人啦？”

    “我哪有說得這么惡心？”秦薰揮開他的手，“而且不是你說的嗎，要脾氣犟一點兒，這不就犟給你看了嗎。”

    張辛開懷大笑，指揮秦薰去沙發上，自己去廚房里搗鼓了一會兒就抱著兩個比他腦袋還大一圈的紙袋子出來。兩只四方形的紅白紙袋里分別裝著黃油和焦糖兩種口味的云朵似的點心，香甜的玉米混雜著油味兒，立刻就把查嘎吸引了過來，“嗚嗚”甩著尾巴把腦袋擱在秦薰腿上，塌著條rou乎乎的大舌頭，用可憐兮兮的小眼神瞟著紙袋子里未知的美食。秦薰捻起一顆湊到鼻尖嗅了嗅：“這是什么？玉米？”

    “爆米花，沒吃過嗎？”張辛說著就抓了一把塞進嘴里，一邊打開電視，“看個電影唄，你想看啥？瘋狂的披薩、木馬總動員，功夫小熊貓？”

    “……功夫小熊貓。”秦薰抱著查嘎的腦袋，“這個狗能吃嗎？”

    “甜的別給它吃，咸的也少吃點兒，讓它嘗嘗味道就行了。”張辛拋起一顆爆米花，下一刻就被吞進了狼嘴里。他打了個顫：“你說他要是咬我一口得有多疼啊。”

    “嗯……”秦薰默默吃了兩顆黃油味的爆米花，又試了試張辛懷里那包焦糖味的，就再也沒碰過黃油味的。張辛見狀干脆將兩人的紙袋子對調了一下：“吃這個。”

    秦薰點頭道謝。電影開始，燈暗了下來，3D的小熊貓穿著旗袍在屏幕里跳來跳去。秦薰驚訝地問：“這就是小熊貓嗎，它怎么會說人話？”

    “你到底是哪里的山溝溝出來的啊，來城里一次都沒去看過電影嗎？”張辛反問。

    “哇，它還會飛，這是在哪里拍攝的啊？”秦薰完全被吸進動畫電影的世界里，眨巴著一雙充滿對未知世界的好奇的大眼睛，張大了嘴，扯著張辛的衣袖下意識靠了過去。兩人手臂緊緊挨在一起，互相傳遞著體溫。時間過得飛快，電影仿佛一眨眼就到了結尾，秦薰在小熊貓又一次飛上天時，忍不住大叫一聲。接著就是電影最后的謝幕環節，他就像是自己和小熊貓一起經歷了一場大冒險似的虛喘著氣：“這又是什么？”

    張辛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之前為什么沒去看過電影？你也不是從早工作到晚吧。”

    秦薰過了一會兒，才從激動的情緒中冷靜下來：“電影不是一個人看的東西。”他沒有多說，張辛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那我下次帶你去看電影。”頓了頓，補充道，“電影院有爆米花，比我做的還好吃。還有芝士條、可樂、喵仔牛奶。”

    “‘喵仔牛奶’？”秦薰問，“貓的奶么，我還沒喝過。”

    “就是一種甜甜的牛奶，該怎么說呢……”張辛撓了撓后腦勺，“下次帶你去喝，你就知道了。”

    “哦。”秦薰點頭。

    兩人一同沉默下來，張辛耐不住這種寂靜，將燈打開。狼尾巴掃在他小腿上，電視屏幕里，靜止的畫面停留在電影謝幕的那一刻。經過漫長的沉默，張辛撐著臉，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狀似漫不經心地開口：“那你想不想跟我談戀愛試試？”

    一秒、兩秒。狼尾巴依舊掃著他的小腿，癢癢的、刺刺的，額頭逐漸冒出汗珠，衣服黏在背上，黏噠噠的。他用余光瞥見秦薰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緩緩轉過頭來。于是他也抬起頭，卻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然后秦薰以一種極慢的速度張開嘴：“我……”

    “叮鈴鈴鈴——”

    兩人皆是一驚，張辛掏出手機一看，懊惱地抓了把頭發：“該去打工了。你也收拾一下，我一會兒騎車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