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舍爾醫生的一個女助理從安淺躺著的臥室出來，向費舍爾醫生簡單匯報了一下體溫等數據。

    “測量數據已經傳輸到云端數據庫，請問還需要做什么檢查嗎？”助理問。

    方煜站在旁邊，費舍爾醫生對助理的處理方式隱隱有些不悅：“怎么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建立了新檔案？這位病人是公眾人物，萬一私人信息泄露怎么辦？迅速通知信息部門對數據進行加密處理。”

    這位嚴謹的德國醫生不喜歡助理在感冒發燒這樣的“小毛病”面前，為了節省時間跳過任何流程，即使知道這位病人是方家的準家庭成員的情況下。

    為了確認安淺本人的意愿，在進行下一步檢查和治療之前，費舍爾輕輕叩響了臥室的門。

    松軟的大床上，年輕的omega倚靠在床頭，優美的五官有著有別于普通人的視覺沖擊力。高熱帶來的持續眩暈讓他看上去有些虛弱，但神色鎮定，不難懷疑這時候只要技巧高明的化妝師一番打造，他馬上就能出現在眾星捧月的公眾場合，談笑風生。

    見到這個穿著白大褂，頭發花白的外國男人，安淺的第一反應是，在哪見過。

    “Adrian，你好，我的名字叫費舍爾，是方家的私人醫生。請問我可以進來嗎？”醫生站在門外，禮貌地詢問。

    “請進。”安淺說，并且不好意思地掃了一眼地上那些一夜歡愛的痕跡，“請別見怪。”

    費舍爾醫生并沒有在意那些，他提著診斷儀器進門后，就輕輕關上了房門。

    “很抱歉，剛才我的助理匆匆測量了你的體溫，在我看來并不是合宜的程序。你是方煜的未婚妻，很快就是方家的一員了吧？作為私人醫生，我想給你補建一個檔案，檔案中的數據只有私人醫生知道，”費舍爾醫生和藹地說，“當然，這是你自己的意愿。如果你不想建檔，我會要求我的助理把剛才的數據全部刪除干凈。”

    費舍爾醫生真是一絲不茍，安淺想了想問：“但是……我和方煜只是訂婚關系，而且您既然知道我的名字，想必也知道……”

    “當然，我知道你是很有名的公眾人物。這份檔案只是作為治療和日常檢查使用，如果你不授權的話，連你的未婚夫都不會知道。”費舍爾醫生解釋道。

    “既然是這樣，那沒問題。”安淺說。

    而費舍爾醫生的專業態度讓人毫不懷疑，即使拿槍指著他的腦門，也絕不會把病人的病歷檔案透露出去一個字。

    ＊

    幾年來，安淺的身體健康一直由光環娛樂專門聘請的醫生照顧，發情期不穩定這些事情，也一直是被當成絕密處理。但是安淺和光環娛樂之間合作又對立的關系，讓他并不完全信任那邊的醫生。

    所以，他才略加考慮之后就答應了費舍爾醫生為他建立檔案的請求。

    建立一份標準的omega身體檔案，步驟并不復雜，無非是常規的身高體重，心肺血壓信息素指標，以及一些例行問題。

    費舍爾醫生用注射器在安淺頸后隱藏的腺體中提取了少量約2ml的腺液，在這個過程中，他開始親切地和安淺聊天。

    “Adrian，你知道嗎？我的工作平時是非常繁忙的，很少有時間看電影，上一次回到柏林時，影院正好在放映你的那部電影，，我和我的家人去看了，那是非常美好的兩個小時。那部電影看完，我們都很有感觸。”

    “真的嗎……謝、謝謝。”

    出道作的成功對安淺來說是一把雙刃劍，他之后拍的電影電視劇類型都和那部片子有點相似，戰爭，動作，科幻，越來越商業，所以安淺有意識地很少提及這部電影。

    但這認可從這個和藹的德國老頭口里說出來，他還是頗為欣慰的。

    “Adrian，你知道么？我的父親，曾在巴伐利亞州達濠第五研究所任職。”費舍爾醫生一邊準備退燒的針劑，一邊說。

    “第五研究所？”

    安淺知道為什么一開始會覺得費舍爾醫生很眼熟了。

    當時他只是一個并非科班出身的新人，為了幫助他了解角色，的編劇曾向他推薦一部紀錄片，講的就是第五研究所的歷史，也是這部電影原著的靈感來源。

    戰時，那里曾秘密進行過慘絕人寰的人體實驗，被第五研究所挑選的omega戰俘，他們的信息素被用來合成“原液”，注入這種“原液”的omega，會變成可以被不止一個alpha標記的生育工具。

    不少omega在人體實驗中懷了孕。不堪折磨下，他們中的幾個，在第五研究所的一個研究員的幫助下，策劃了一場周密的逃亡。求生的本能竟讓他們躲過了軍隊的層層搜捕，最終逃到了太平洋的一片公海上。

    那個不要命的研究員，也姓費舍爾。

    紀錄片里，有他的照片。和安淺眼前的費舍爾醫生，長相極其相似，分明就是父子。

    “可是……”安淺不解地看著費舍爾醫生。

    可是紀錄片的最后，這只船在太平洋公海上被擊沉，明明無一人生還，那個研究員怎么會有后人？

    “我知道你要問什么，Adrian，”費舍爾醫生笑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紀錄片里的，不是歷史真實的結局，那場驚心動魄的逃亡，其實有另外一個結局。”

    “是什么？難道……”

    “這個嘛……哦等等，這個會有一點疼，”費舍爾醫生不緊不慢地將針劑注射進安淺的上臂，挑了挑花白的眉毛，“是這樣的。傳回第五研究所的消息是，那艘船的確沉了。但是……船上的人并沒有死。”

    ＊

    “果然，您是說，他們獲救了？”

    “沒錯，”費舍爾醫生繪聲繪色地描述，“那艘可憐的小船在被擊沉之前，一艘潛艇悄悄來到船底。艙門打開，一位身著潛水服的海軍軍官從深海浮上水面，在月光下朝那個絕望的研究員比了個手勢。然后的事情嘛，你知道的，船沉了，不過那個研究員和那幾個omega都獲救了。”

    費舍爾醫生聳聳肩，“怎么樣，Adrian，是不是很像電影的情節？”

    安淺一邊聽著，眼睛都濕潤了。他很快就明白了費舍爾醫生說這些的用意：“所以，那位海軍軍官，姓什么……？”

    “姓方，”費舍爾醫生眨眨眼睛，“這就是我為什么是方家私人醫生的原因。你的未婚夫的爺爺，曾經在那個月夜救過我的父親。怎么，你在方宅沒有注意到那里滿墻的軍功章么？”

    安淺低下了頭，如果和費舍爾醫生說，自己不僅從未去過方宅，連方煜的家庭背景也一無所知，只怕是不合適的。

    直到昨天，他才知道這個年輕的alpha，愛好和海有關的事物，原來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安淺想起了什么，接著問：“那幾個獲救的omega，他們后來怎么樣了？”

    “很抱歉，這個我也不知道，”費舍爾醫生搖搖頭，“我也在尋找。當時他們每一個都懷孕了，我想他們的后人，很可能還在中國。好了，Adrian，你的發燒很快就會褪了。這個紀錄片的另一個結局，請把它當作一個虛構的故事吧，可以嗎？”

    安淺點頭：“當然，我會保密的。謝謝您。”

    “Adrian，我還有一個請求。”費舍爾醫生說，“我可以格外提取5ml你的信息素么？你的信息素很特別，是十分稀有的XH陰性，我的一項研究正缺這種類型的信息素。”

    “哦……嗯，可以。”

    “偽裝”信息素，是XH陰性信息素omega的一個特點，這種體質的確十分稀有，因此安淺并沒有懷疑地答應了費舍爾醫生的請求。

    費舍爾醫生向他道謝，準備提取信息素的工具。

    “太像了。”費舍爾在心里想，沒有出聲。

    在柏林看到電影時，費舍爾醫生就覺得這位眉眼分明，看起來略微有些混血基因的亞洲演員，和他印象中的一個人很像。

    可是隔著銀幕，主演又化了特型妝容，這種程度的相似并沒有進一步觸發他的記憶。

    直到在無人機的攝像頭里看到安淺，他才想起來那個人是誰。

    今天親眼見到，加上對信息素的初步判斷，費舍爾醫生不再懷疑，他完全想起來了。

    那個人，就是他父親留下的唯一一張第五研究所內部影像中，一個被注射過“原液”，懷了孕的omega，也是最終逃到公海，被方煜的爺爺救下來的其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