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
戲子來到白府已有些時日,不愿與人交流,臉上總是冷冰冰的。唯一他愿說話的人就是傻子。 自從他至此,大院半夜總會發出一些喊叫,又消失。 無人知曉。 府里的人覺得他性情奇怪但也乖巧。 他一天大部分時間都在后院里。 這整個大院便是他往后余生,人人都把他當作籠中之雀。未料想一天—— 雀飛走了! 整個白府都陷入了恐慌,白老爺一聽小戲子不見了,氣得把手里的茶盞直接扔在地上,勒令府里的全部人都去找。 仆人把他的廂房以及府里上上下下翻了個遍, 未果。 把整個鎮子都翻過來找。 菜街,茶街,市街,每條街的找。 管家婆心焦的很,生怕人跑遠了或是出了意外,一眾下人也怕死了。 傻子被其他仆人趕到偏遠的地方去找,他從少人的后街一直走到偏離村子的小路,路上的人家也是變少,找了許久也沒有。 阿時還是向前走著。 前面就是萬望村,路兩旁都是野草野花,這邊有個山坡,已是這片的最高處了。 阿時突然一振,飛跑上了山。 山坡,廢棄的山坡,沒人會來的山坡,被村人遺忘的山坡,依舊孤伶地還在那兒。 山路崎嶇還狹窄,荒草已有半丈高,有的長得比人還高。阿時拽著一根粗長的藤條,拉著勁往上走。不遠前方便是山坡上的平地。他撥開擋眼的亂草荒枝,白衣清瘦的身影出現在視線里,發隨風舞,衣擺也是,仿佛下個瞬間他也會飄到空中,離開這里。 阿時看到熟悉的背影,欣喜地跑過去。 “小伶!” 小戲子沒有回頭,仿佛沒有聽到。 站在他的背后,阿時又道:“小伶,他們在找你。小伶。” 終于,他有了反應,轉過頭來問道:“你想我回去嗎?” 他的眼睛望住阿時,不知情緒地問。 就是這雙眼睛,從阿時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便喜歡上他的眼睛。小戲子不常說話,眼睛便替他說。眼睛和阿時說過它的開心,它的平靜,它的不易發覺的悲傷。現在則是欲語還休,淚卻先流。 他哭了,阿時心里開始慌了起來。他皺著眉頭用力擺擺手,想伸手揩去他的眼淚但卻停在半空。 “不,在那里你總是不開心的樣子。不開心是不開心,開心也是不開心。”阿時微微低下頭道。 “你不想我回去?” 傻子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似乎很煩惱。 回去你會不開心,不回去以后我就看不到你。整個院里只有小伶對他真的好。 他說,“我想你回去又不想.......但我想你開心。” 小戲子一愣。他只道:“傻子,連話都說不來。” 轉過頭,往遠處眺。 一片沉默。 山坡便是這邊的最高處,從這山坡上往前望,便能看見整個同堂村的樣貌。夕陽西下,輝滿人間,村里有一戶戶的人家。 人,家。 “傻子,你家在哪?” 阿時說,“我不知道,是白老爺收留了我。” 戲子看了他一眼,一副怎么會有人傻到把自己家給忘了的樣子。 小戲子自己說了起來,“我家在北平,那個方向。”他指了指方向。 “我是學唱曲的,后來不知怎的就來到了這里。” 語氣中有著一股哀傷的氣息。 阿時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比個大拇指:“唱曲,好!好呀!” 小戲子看阿時笨拙又真誠的樣子,不禁覺得他可愛。 他笑了起來,說:“你個傻子聽過曲嗎?就說好。” 阿時羞愧地搖搖頭。 小戲子開始唱道: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年方十七青春年紀,都在四面冷壁籠院中。沒有良辰與美景,望盼人家幸福和樂事。 傻子認真地聽完,極其認真地對他說: “好聽,很好聽。我很喜歡聽小伶唱曲。” 小戲子一怔,看住其可貴的真誠。在戲班的時候他也只是個在學的學徒,從未登過臺,從未得到過他人的贊揚。傻子是他第一個聽眾,第一個夸他唱的好聽的人。 雖然傻子聽不懂。 他笑了笑,說:“雖然你傻,但你是唯一對我好還哄我開心的人。” “我有時覺得和你一起變傻,也很幸福。” 說完后,小戲子真覺得自己傻了,一陣哆嗦。 “時間不早了,他們還在找我。我們回去罷。” 阿時一聽要回去,他不走了,瞬間放下心來。 “小伶不傻,小伶要開心。”傻子高興說道。 剛一轉身走幾步卻被身后的人叫住。小戲子快步上前攬住阿時的脖子,湊近便是輕輕一吻。 阿時瞪大了眼睛。 雙唇相對,輕柔的一抹觸感,溫熱的氣息交換,令人心生顫栗,令人多想流連。 一個短暫的吻過去,戲子看著阿時,眼里盡是情動。 “這是我們倆的秘密,不能告訴別人。” “只有我們才能做這種事,你不能和別人做的。” 阿時被哄的愣愣的,聽話地點點頭。 只能和他做這種事,這種奇怪又讓人心怦怦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