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陳魏從睡夢中驚醒。

    他送翡翠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剛收拾好躺在床上合眼休息了不到兩個小時，就被枕邊刺耳的鈴聲叫起來。陳魏睜開眼，面無表情地盯著天花板怔楞兩秒，伸手把響個不停的手機摸起來。

    是明闕。

    十五分鐘后，陳魏匆匆趕到陳家的一所私人醫院。不到早上五點，醫院外面已經停了許多車輛，訓練有素的護衛們招手阻攔下陳魏的車，仔細核對過身份后才放行。

    有人為他指了方向：“在十二樓?！?/br>
    明闕已經在電梯口等待，看到陳魏上來，與他頗有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樓道盡頭的手術室緊閉著，一個人影靠墻坐在地上，逶迤堆著的黑色風衣邊沿隱約露出暗紅污跡。陳魏認出那人不遠處站著的是幾名風家的下屬，其中一人矮下身，小心翼翼地過去說了什么，可那人置若罔聞，只怔怔地抬起頭，望著手術室的門。

    “二爺知道了么？”陳魏低聲問。

    明闕低頭擺弄手機，同樣壓低聲音回答他：“我叫人去接了。”

    “什么時候的事？”明闕電話里說的倉促，陳魏只知道風家兄弟出了事，但沒有想到會是現在這樣的情形。

    “半個小時前，”明闕說，“車禍。”

    一輛超速逆行的私家車撞上了風凜的跑車，對方醉駕的司機當場死亡，風凜被送到醫院后直接進了手術室，坐在副駕駛的風絕傷得沒那么重，簡單包扎后就不管不顧地在手術室門前等著，誰勸都不肯走。

    明闕朝風絕的方向對他揚了揚下巴：“你去勸勸二少？別哥哥沒出來，弟弟再把自己作進去?！?/br>
    陳魏沒理他，問道：“二爺什么時候到？”

    明闕把手機揣到懷里，“就在樓下呢?！?/br>
    那就輪不到他陳魏來勸。

    “司機該慶幸他死得干脆，”明闕把頭湊近他耳邊說，“不然風二少爺得活剝了他?！?/br>
    陳魏心道，你這帶著笑的調侃要是叫風絕聽見，他也得剝了你。

    電梯在十二樓停下，二爺裹挾著寒意走出來。明闕跟上前，低聲和他說了幾句便識趣地退下，圍著風絕的心腹們見到他到來，紛紛退后給他騰地方。

    風絕感到有人在他身邊停下腳步。

    他太熟悉這個人的氣息，不必回頭去看，就清晰地辨別出來他的身份。風絕緩緩將額頭抵在男人的膝上，隔著布料汲取那點難捉摸的溫暖。

    片刻后那人蹲下身，將他攏在懷中。

    旁觀這幅感人場景的明闕抱臂靠在墻邊，輕輕嗤笑了一聲。

    收到陳魏責備似的目光，明闕渾不在意地扯了扯唇角，“看什么看？又不是我干的?！?/br>
    從風絕身邊退回來的那些心腹此時距離他們兩人不遠，聞言都對他怒目而視。

    “有空偷聽閑話不如去查查你家主子怎么撞得車，”明闕嗤道，“啊——我忘了，這會兒你們哪有功夫在意這個?！?/br>
    他含著笑意的目光依次掃過那些人的面孔：“等風凜的死訊，可比當偵探劃算多了?！?/br>
    “明少爺，風先生生死未卜，這場事故還未定性，二爺的安全需加倍重視，”陳魏趕在他們開口之前說道，“醫院這邊我留下伺候就行，不耽誤您調度下屬?！?/br>
    明闕也不屑于跟風凜的蠢貨下屬掰扯，嫌掉價，于是采納了陳魏的建議。

    明闕離開后，風家的下屬們緩了口氣，陳魏便詢問了怎么回事。

    “我們也不清楚，大少爺前腳接著二少從場子里離開，誰知道后腳就出了這樣的事，”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說，“周邊我都叫人封住了，風家不能糊里糊涂地吃下這個虧！”

    “大少爺什么情況還沒出來，你薛如就想做風家的主了？”有人冷笑。

    “老三，你什么意思？”最開始說話的薛如掛不住臉面，低聲喝道。

    “大少爺最后是從你場子里——”

    “行了，”陳魏抬手下壓，將風家眾人的爭論全壓回肚子里。他目光銳利，瞥過去時連薛如都不自覺側頭避開：“你們的事自己出去解決，別到二爺面前現眼。”

    他久在二爺身邊，耳濡目染間多少學到了他的氣勢，簡單的一個動作讓幾個人都閉上了嘴。有年輕的不服氣，還想辯駁幾句，被身邊人踢了一腳老實下來。他們互相傳遞眼色，沒等陳魏再次開口，窸窸窣窣地從走廊離開。

    手術室明滅忽閃的紅燈在走廊投下令人心悸的陰影。

    不需要看現場勘查的報告，陳魏幾乎可以確定，這場事故絕非巧合。背后的人分工明確，目的恨不得寫在臉上昭告天下。只是當局者迷……不管他人如何，明闕恐怕還不知道自己要栽個跟頭。

    陳魏遠遠看著手術室前的那一對人，忽然自嘲似的笑了笑。明明只有他身處風暴中心，卻偏能擺出一副事不關己，旁觀者清的姿態……

    他向后靠著墻，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才想起來今早出來太急，沒有帶煙盒。

    頗顯沉重的腳步聲把他神游的思緒拉扯回來，陳魏側頭看去，二爺把風絕打橫抱起，正向他走過來。

    他與二爺沉如水般的目光一觸及分。

    陳魏挺直站好，向他的主人微微躬身。風絕無力地靠在二爺懷里，煞白的臉上雙目緊閉。陳魏心有所感，他目光繞過二爺，果然在他們剛待著的那塊地板上，看見一小支針管似的東西。

    陳魏嘆口氣，主動發揮了他為主人服務的職業精神，把風絕從二爺懷里接過，送陷入昏睡的風二少看醫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