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結果呢,司遙當然不會去死。在床上睡了一頓好覺,到了早晨,神清氣爽地醒來。 他沒有賴床的習慣,馬上起床,去浴室整理完畢,再回到床邊。厲森似乎沒有被他驚動,依舊沉沉地睡在那里。 「厲森。」司遙叫了聲,看厲森毫無反應,便在床沿坐下來,再次喚道,「厲森,你起床嗎?要不要回去工作?」 雖說厲森不算那種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偶爾也會有點亂來,不過就司遙所知,在工作方面厲森自有分寸,不太可能突然發懶就給自己休假。 「呼……」厲森總算給了反應,但卻并不像是準備醒來,眼睛也不睜開。那含含糊糊的聲音與其說是響應,不如說更像是粗重起來的呼吸聲。 司遙隱約察覺異樣,再細看厲森的臉,有點發紅,眉頭也皺著,顯得不太舒服。 一個預感在司遙心里逐漸成形,為了確認,他拿手在厲森額頭上試了一下,得出判定。 「你發燒了。」 「……什么?」厲森終于張開眼睛。 難怪他覺得身體不太對勁,頭暈腦脹,四肢也酸軟無力。還以為是睡得不好的緣故,原來其實是生病了? 他竟然病了! 「你說什么?再說一次?」他說,有些咬牙切齒,眼里的血絲更增添了猙獰效果。 很顯然,他惱了。他也的確有理由惱怒。 昨晚來之前還是健健康康的,一夜過后居然就變成病人。誰該為此負責,不言而喻。 其實像那種淋雨而造成的突發感冒,司遙并不認為會具有傳染性。不過,若不是被他折騰,厲森自己不可能會毫無理由地受涼,所以這其中的確也是有他的責任。 「抱歉,是我的疏失,我去給你拿藥。」司遙離開床邊,去拿了藥和水,回來喂厲森吃下去。 而后他讓厲森重新睡下,用被褥將人緊緊捂住,不讓冷空氣有縫隙可鉆。 「既然病了,就先不要回去工作,等好些了再說。」司遙柔聲說。 「……」因為實在沒力氣開罵,厲森只有狠狠瞪著人,「哼」了一聲作罷。 惱火歸惱火,終究不可能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他還是老老實實地躲在被窩里,祈禱病菌能夠快快退散吧。 司遙抬手看看腕表:「你繼續睡,我去劇組那邊走走,空閑時就回來看你。」 「你還是有多遠死多遠吧,不用回來了……」厲森低咒,有氣無力。 司遙笑笑,彎腰在厲森額頭上印下一吻,就此離去。 關門聲響起的同時,厲森再次低聲罵道:「不要再回來了,看見你就心煩,你這個笨蛋,瘋狗,混賬……可惡……」 ※ ※ ※ ※ 后來,厲森還是漸漸睡著了,睡得還算安穩,大概是藥效起了作用,身體也慢慢感覺輕松起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偶然醒來,正巧聽見有人開門的聲音。也或許其實是開門聲將他弄醒。 不論如何,對于這個開門的人會是誰,厲森心里只有一個答案。 他的嘴角撇了撇,并不出聲,也不動彈,有一點裝死的嫌疑。 走動的聲音從他的身后逐漸接近,聽得出來那人有刻意放輕腳步。來到床邊,又是一陣細微的動靜,似乎有什么東西被放到床頭柜上。 在這之后就安靜下來。厲森知道那人沒有離開,卻也不開口說話,就那樣靜靜停在原地,他甚至能依稀感覺到落在自己后腦勺的專注視線。 這瘋子,又是在發什么病?厲森不耐煩地翻過身:「你到底……」話語戛然而止。 他瞪著站在那里的人,由于太過出乎意料,一時只能愣住。 那人顯然也被嚇到,肩膀一搖,連忙道歉:「對不起,是我吵醒你了嗎?對不起……」 一點小事就道歉,這個人……還真是一點也沒變。厲森皺起眉又松開,臉上的驚愕隨之散去。 「沒什么。」他淡淡地說,眼里閃現狐疑,「你怎么會在這里?」 「抱歉,我知道我大概又冒昧了。」 李綿羽苦笑一下,先道歉,才解釋,「是司先生告訴我你在這里,而且身體不太舒服,又怕你到現在還沒吃東西,所以我煲了湯給你帶回來……」 厲森跟著她的視線看向床頭柜,上面果然放著一只保溫壺。 「如果你餓了的話,就先喝點吧,趁熱喝比較好。」李綿羽說著,目光中掩飾不住的關切。 像是被那樣的光芒刺到眼,厲森的視線晃了幾下,垂低眼簾靜默片刻,重新開口:「那個先等一等。告訴我詳細情形,你是從什么地方過來的,又怎么會聽說我的情況?……難道是司遙給你打電話?」 「不,不是的。我是在劇組遇見司先生。」 「劇組……」是指蘇瞳工作的那個劇組? 「嗯,因為司先生是蘇瞳的經紀人,所以也在。而嚴維……」 李綿羽突然頓了一下,垂在身前的雙手握到一起,不安似地搓搓,「我是說我的……我現在的丈夫,他是劇組的攝影師,這些天我都在這里陪他。」 「這樣。」厲森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她所說的話,讓厲森想起那天在車上看到的情景。那是他第一次發覺,原來這個女人并不注定是他厲家的。她也有可能會離去。 然而,或許是時間相隔久了的緣故,當時的印象到如今已經模糊,只隱約還記得那種心情…… 不過由于某人在他耳邊反復「吹風」,那些心情也已淡漠消散,變得不那么重要了。 再度看向李綿羽,她臉色復雜地注視著這邊,似乎有話要說,但是欲言又止。 要跟他溝通是這么為難的事情嗎?厲森無聲地嘆口氣,說:「不要一直站在那邊,沒有人叫你罰站。坐下。」 「咦?」 李綿羽訝異地看看他,又看看他所示意的地方,「可是……」 「叫你坐下。」 「好,好的。」李綿羽這才遲遲疑疑地在床沿坐下,似乎還有什么事情讓她感到不能理解,臉帶疑惑。 其實厲森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不過他不認為這是值得解釋的事情。 「你最近……」 這次輪到厲森欲言又止,但很快他還是說下去,「生活怎樣?」 「我嗎?我過得很好……謝謝你。」李綿羽露出見面以來最燦爛的笑容,看得出是發自真心,雖然對方似乎不太領情。 「你呢?」 她還是笑,也終于有勇氣問出來,「你也還好嗎?你和厲先生……你們之間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吧?」 「我和他?沒什么問題不問題。」厲森漫不在意地說著,看見李綿羽臉上又浮現出憂慮的神情,他暗暗嘖了嘖舌。 「就算再有問題,反正父子關系斷不掉,不至于像夫妻一樣說離婚就散伙……」 「……」 多虧了厲森這越描越黑的解釋,李綿羽的臉色越發沉重,讓厲森有點頭疼起來。 尤其當他聽見她又開始說「對不起」,他再也受不了地截過話:「別再說對不起了,你是道歉成癮嗎?我不需要你向我道歉,你沒有對我不起。」 「……」李綿羽看著厲森,目光急劇閃爍著,像是包含了千言萬語,她卻只是咬著下唇,不發一語。 「夠了。」 厲森揉揉太陽xue,「總之別再道歉,你沒有做錯什么。錯的人是厲朝,他自以為做得對,其實只是一錯再錯。你是被卷進來的,你也被犯了錯。」 那么多年的虛假夫妻,厲朝身心煎熬,李綿羽又何嘗好過?她進入厲家,是為了擔任一個母親,但事實上她又有沒有曾經在心底肖想過,也能夠成為一個妻子呢?而她所得到的結果又是什么? 厲森這樣想,這樣說,不是為了安慰誰或是贖誰的罪,只是有些事情他既然已經明白,就該攤出來坦誠相對,否則,他就真的是無可救藥的大白癡。 「不,不是這樣。」 出乎厲森意料的是,李綿羽竟然反駁了他。對于他愕然的目光,她的眼神卻異常地認真起來,緩緩搖頭。 「并不只有這樣,你的父親,厲先生……他讓我看到一份悲傷而又無私的父愛,也讓我看到一個既是最完美也是最不完美的丈夫。他一直是我的信仰,只可惜他并非圣賢,他也會犯錯,他所犯的最大錯誤,就是沒有在最該珍惜的時刻,去珍惜那個最該珍惜的人。今天我能夠把握幸福,正是因為從他身上學會了珍惜。」 說到這里,她停了停,「小森……」 時隔這么久再次喚出這個既熟悉也陌生的稱呼,她感慨般地笑了,溫柔而真摯地說:「你一定要懂得珍惜,要好好珍惜身邊的人,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