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點點頭。

    那人便不再說話，安靜地坐著守著他。

    穆云峰十足驚奇，這小鬼這吃相跟先前可是大相徑庭，也不知道那人怎么教的，這小鬼今日竟是這般聽話。

    不一會兒，那小鬼便端著碗，“咕咚咕咚”將湯也喝了個底朝天，舒暢地將碗放下，翹著臉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那人，開心道：“這個叫湯圓嗎？真好吃！大美人，我以后每天都想吃！”

    “嗯。”那人也不多言，隨便應了一聲，卻同他說，“從今日起，便要辛苦，你可聽話？”

    “嗯嗯！我要跟你學武功，我要跟你一樣厲害！然后要比爹爹更厲害，以后爹爹就打不過我了，哈哈哈！”那小鬼十足興奮地點頭。

    “……”

    穆云峰奇怪地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低垂這眉睫，穆云峰一時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聽他低低地說了聲：“隨我來……少俠慢用。”

    那小鬼歡天喜地跟著他跑了，穆云峰猶自疑惑，只覺那人神色似乎突然變了一變。

    他這邊吃得快，時間還早得很。看那人沒有立刻動身的意思，也就想找一處地方用功。須知習武之人，一日不練手生，穆云峰自幼勤勉，從不怠惰，如今得了空閑，便想著練功。

    方繞到客棧后的，便看見了那二人。

    武林人士傳授功法本不應當窺探，穆云峰原想避開，可一看，那小鬼不過是在練著最基礎的馬步，這就沒什么可避嫌的，他對那人本就有些好奇，不由走了過去。

    那小鬼剛剛擺好了姿勢，那人同先前一樣，站在他身旁五步之遙，安靜地盯著他。

    穆云峰先前追了這小鬼一路，那小鬼極是靈活狡猾，滑溜地像條泥鰍，并不與他正面交手，一到險要關頭，便用上瞬移的法術，穆云峰功夫不知道比他高明多少，卻每每被他脫身，他心中一直憋著一口悶氣，此時不由問道：“前輩，這小鬼功夫究竟如何？”

    “毫無章法，當是從未學過。”

    “可晚輩先前與他交手，似乎也會些招式，躲避之下，反應極是迅捷，不像從未與人交手。”

    “他……”那人頓了頓，才道，“魔界之中，弱rou強食，生來便要學者保命，為了活命，便是要摸爬滾打，學著打架、搶食、逃命，想要不死，只能靠自己。你只看他小小年紀，卻不知像他這樣的孩子，若無人庇護，能活到現在，是如何不易。雖無人教習，招式或許便是在哪里看得一眼，至于逃命的經驗，只怕比這江湖中人還多得多。”

    穆云峰看著那小鬼，分外震驚，看他明明是一派天真，哪里像是受過苦的模樣？

    “可他看來，并不像如何悲慘辛苦。”

    “……這些事，在人界不可想象，在魔族卻是習以為常，少俠自是看不出來。”

    “前輩對魔族……似是知之甚詳？”

    “……略知一二。”

    “聽他所言，明明有爹有娘，他魔族的爹娘為何不教他？”穆云峰疑惑。

    “……”那人突然沉默下來，不再開口。

    那小鬼卻是聽見了，嚷嚷道：“我平時就跟我爹打架，我打不過他，就自己跑出來玩。我爹說了，只要不丟命，他懶得管我，要等娘親。”

    “那你娘呢？”

    小鬼一臉茫然地搖頭：“不知道。”

    “……”穆云峰一時無語，那人卻忽然轉身走開了，退到一處樹蔭下盤腿而坐，雙目微闔，竟是要打坐。

    “前輩？”

    “穆少俠……”那人開口，向來沉緩的聲音竟然有些啞，他頓了頓，略作調整，“我欲讓他練習一個時辰，之后便啟程，少俠可自行行事。”

    “是。”

    穆云峰本也是出來練功，自不啰嗦，便在那小鬼旁運起劍法來。

    那小鬼一開始吼了幾句，讓他不要跟他在一起，后來見他身形靈動，運劍如風，看得呆住了，一直看一直看，忘記了自身的疲憊，待到穆云峰一套劍法使完，他才忽然想起，自己的腿又酸又脹。

    穆云峰肩背身后，做了一個收勢的動作，調勻呼吸，轉頭一看，那人果然在看著他。

    方才練劍之時，他便察覺那人的視線。

    穆云峰所學劍法本是養育他之人依著一套古劍譜教他的，他能在十六歲時行走江湖，除了根骨特異，全靠這套劍譜上的劍法精妙絕倫，幾乎未逢敵手，卻無人識得是何門何派。這乃是獨門秘術，雖知此人功夫不知比他高了多少，他練得如何行云流水，在他眼里，也只怕是個稚子，特意避開，倒顯得有些可笑了，然而那套劍法他尚未曾參透，更不敢輕易示人，今日所練的，確實另一套劍法，雖然也是高妙，但比他所學，差之遠亦。

    那邊小鬼已然開始覺得辛苦了，若是人類的孩子，第一次蹲馬步便能扎半個時辰，那幾乎是絕無可能，這小魔物天生筋骨強悍，已是相當了得，可依舊開始感到辛苦了。

    他的腿已然開始發顫，向著樹下坐著的人撒賴：“大美人，我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