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棠死了很多年。

    但他還記得他活著的某一天，在學校旁邊的圖書館里，有一個清俊好看的人捧著書從他身邊走過。

    林棠站在一排書架前翻開書頁的時候，察覺到有人盯著他。

    一抬頭，只看到了學長背對自己辦理借書手續和他微微擺動的衣角。

    這就是林棠和學長的第一次相遇。

    從那以后，他總是能在各種地方“偶遇”學長。學長總是躲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注視著他，哪怕剛開始沒發現，時間久了，林棠也知曉了學長的存在。

    可那時候圍在林棠身邊的人太多了，多到安靜得像一抹影子的學長也只是其中平平無奇、普普通通的一員罷了。

    后來，或許是他的多次拒絕起了效果，那些打擾林棠的人漸漸變少?？傊?，到最后，他明面上的追求者只剩下了學長。

    他從沒跟學長說過話，更沒向別人問過學長的名字，非常冷淡的疏離的當他不存在。

    那時候的林棠想著，或許再過一段時間，學長也會像其他人一樣熬不住他的冷淡而選擇離去。

    真是個傻瓜！

    在突然降臨的災難里，林棠看到了第一時間撲過來保護他的學長。

    可這個傻瓜快要死了。

    林棠看著砸在學長后背的水泥板，忍不住紅了眼眶，淚水一滴一滴砸下來。

    “棠棠，對不起，我壓著你的腿了。”

    “棠棠，我把水泥塊撐高點，你把腿抽出去，然后躲在這里等救援，好不好？”學長的聲音很好聽，就是嘶啞了些，語氣慌亂且自責。

    混著鋼筋的巨大水泥板很重，非常很重，重到學長背部磨得血rou模糊，耗盡全身力氣也沒能抬高一星半點。

    林棠配合著抬高水泥板，試圖減輕學長的疼痛，雙手弄得鮮血淋漓。

    冰冷磚石紋絲不動。

    學長身下的血越流越多——不僅有學長的也有林棠自己的，很快就浸濕了兩人的衣裳。

    林棠用相對完好的那只手輕輕撫摸學長的頭發，用他這輩子最溫柔的語調阻止他的二次嘗試：“學長，我們力氣不夠的。”

    “我們就在這里，等地震過去，等救援隊來救我們，我們一起等！”

    兩人就在墻角，倒下的建筑恰好搭出了相對安全的三角錐形空間。

    如果不是學長被壓在水泥板和地面之間，如果不是林棠的另外一條腿也被壓在水泥板下，兩人一定能撐到救援隊到來的。

    過了很久，林棠才聽到學長微弱的聲音響起：“好。”

    “那棠棠……也……答應我……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林棠沒應，怕一說話就忍不住哭出聲音，更怕學長沒了掛念撐不下去。

    林棠伸出雙手，微微彎腰，摸索著握住學長的手。

    學長的手指動了動，微微攥緊。

    兩個人的血液混在一起，染紅交疊的手。

    學長清楚感知到自身生命力正在飛速流失，他想要抬頭看看放在心上好久好久的人，卻以失敗告終。

    他只能輕輕握著戀慕之人的手，用最后的力氣祈求。

    “棠棠……答應……我……活下去……”

    ——他不是不怕死，但更怕林棠也死在這里。

    ——活下去，無論如何，活下去！

    林棠聲音干澀得厲害，努力壓抑也還是帶出了些許哽咽。

    “學長，你不要睡好不好，等地震停了我們就去旅游，就我們兩個人！”

    學長沒再出聲，不知是痛得沒力氣說話了還是……昏過去了。

    又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學長的身體都變得僵硬，久到他的身體冷得發抖。

    ——林棠的手早就暖不了學長的手了。

    安靜到死寂的黑暗中，林棠忍不住想，為什么救援隊還沒有來？

    為什么沒有人來救救他的學長？

    自己為什么還活著？！

    一束光突然從縫隙間照進來，緊接著，一個女孩子的聲音響起，朦朧又渺遠。

    “堅持住，我來救你！”

    太遲了，太遲了！

    學長已經死了，救我又能有什么用呢！

    什么用都沒有！

    濃重愧疚占據心臟，林棠忍不住放聲大笑，笑著笑著又流出一行血淚。

    他在幻象里越陷越深，一點點被拖入絕望和瘋狂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