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有恃無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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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有恃無恐 天公不識趣,半道竟又下了場雨,帶著避雨時喝的半腹茶水,挽明月先到了吳媚好的居所外。 開門的人見是他明顯一愣,很快半張臉都紅了。 挽明月見著這張同韓臨有三分像的臉,面色更黑了。 一黑一紅對峙了半天,紅臉的姜適才反應過來,轉回臉告訴里頭的人:“是明月門主。” 室內很清晰地一聲“嘖”,隨即:“讓他進來。你先回去吧。” 姜適如獲大赦,喜上眉梢,留下一句我到賬房找姜舒,撩開袍子就跑了。 “也太害羞了,空長了這么一副殼子。”媚好想起方才尷尬的交流,托著下巴失笑問:“你什么事?” 挽明月這才說起正事:“前些日子來那支暗雨樓車隊,里頭有只魂瓶。你明早到庫房那里問問,在的話給我送來。” “嗐,我是雜工嗎?”媚好失語,抱臂晃腿,“不要什么事都找我行不行?” “韓臨的,萬一庫房翻出點他的什么東西,你好照應一下。” 媚好撇撇嘴:“行。”答應完,閑閑的拿手指撩棋子:“大半天沒個蹤影,我還當你樂不思蜀了。”說完,悄下聲問:“睡了嗎?” 挽明月沒搭理她。 媚好便去看他的臉,想著從上頭窺探出點什么。結果抬眼便見著挽明月生人勿進的臉色,呦了一聲:“你朝韓臨也這么擺臉?人又不是只你一個。明兒個上官闕可到洛陽了。” “他分明做錯了事,像是被指使去殺人,像是試著利用我,卻總讓人覺得他很可憐。你不知道看了多上火。” “我看他本來就挺可憐的……”媚好將話后頭的“畢竟遇見了你們”默默吞下去。 挽明月抬眼看她,像是看透她的想法,目光里帶著一縷恬不知恥的笑意:“哦,我也覺得。” 媚好沒忍住:“你倒知道自己無恥。” 挽明月承認得痛快:“所以見不得嘛,心虛。” “那你發個屁的脾氣。” “疼啊。你瞧,我這真心還沒捧出去呢,就被他當成一文不值的東西亂丟亂放了。” 他一提起自己這套關于真心的歪理邪說,媚好心想怎么又舊詞新唱,腦子里去想棋局,嗯嗯啊啊地敷衍著,聽著聽著,也琢磨出不對來:“你早都知道真心便宜了,發這么大的脾氣做什么?” “真心就是這么便宜,我認了。但是盡管便宜,一個人也只有這么一顆心,被人亂丟,疼得不亞于往身上戳數十個窟窿。” “他有時候,這里,”挽明月指指腦子:“很成問題。腦子里是一廂情愿,做的卻是斷情絕義的勾當。他做錯了事,我發了火,我們兩個心里都別有疙瘩。” “你們兩個人認識這么多年,他這脾氣你不知道?” “以前眼里都是他的好,現在他的不好全掉出來了,砸得我暈頭轉向。” 媚好懶得再開導,直接道:“那別喜歡了。” 挽明月很快又說:“雖然這回吵了一架,但是聽他朝我張牙舞爪的,還是好有意思。” 神經病吧。媚好忍住沒說。 他就是這樣,嘴里說著韓臨的樁樁不好,樣樣不稱意,要他斷掉,他卻死也不肯,寶貝似的護著。去年十月鬧那么難看,發那么大一通火,也沒見這半年來他對韓臨的上心少一丁點。 吳媚好掃了一眼挽明月的神態,沒忍住壞心思,奚落道:“嘴里說得輕巧,你該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如今的臉色。不見一丁點好。” 挽明月坐得端正異常,挺直著脊背,兩手攥起,平擱在兩膝上。 她可太清楚他這副樣子代表的含義:“你這么擔心呀?”她瞇起眼睛,湊近過去,促狹地點破:“你是在生氣韓臨拿你當外人吧。” 挽明月垂下眼皮,半天才說出一句:“大概是庸人自擾。” 紅繩還在他腕上。挽明月想,那就是還沒那樣僵,還有余地。 見他不肯坦白,媚好也一副習慣了的樣子:“既然你都打算好了,非來找我說這些干什么。把我這里當月老廟陳訴心跡嗎。” 挽明月沒說話。 很多話,說出來不是為了告訴別人,是為了說服自己,定自己的心。他在茶館看著雨幕想了那樣久,都不及像這樣真的說出來輕松。 媚好忍住翻白眼的欲望:“你遲早得把自己玩進去。” “都已經進這個圈套里。也無所謂要不要再進得深入點。”挽明月又道:“你現在有空嗎?” “沒啊,你又打了什么主意。” 挽明月站起來:“天色還早,你跟我到庫房那里走一趟吧,就當出去走走,反正下雨了屋里悶。要是能找出魂瓶,我晚上就給他送過去。” …… 自庫房與媚好分別,回去的路上,又來風雨,吹滅四懸的燈籠,一路只剩零零散散的燈還亮著。 無星無月,一片烏黑中,若不留意,能兩人相撞才能發覺對面還有個人。然而明月門主很好認,有人見遠處行來一個身形高大,在夜中裸露的皮膚仍舊泛著明晃晃白的人,便小跑過來,將自己手中的傘讓出來。 挽明月仿若沒注意到這人,淋在雨地里,走到明朗處,才似乎意識到,轉身朝人搖了搖頭,燈光下粘在發上的細雨毛絨絨的,鼻尖上懸著雨滴。 視覺壓下去,嗅覺便被放大草腥味和土氣,直往挽明月臉上撲。 挽明月忍著推門進到自己房中,黑壓壓里,他清晰嗅見一股酒氣。 透骨釘頃刻間便已出手。 衣角風動,傳來透骨釘鑿進墻面的聲音。 耳捕風聲,輕暗扇骨關竅,折扇揮開,十四枚浸毒銀針皆往那人疾射。那人輪轉刀劍,只聽叮咣數聲,銀針都被擊落的當時,扇頁聚氣成刃直往人喉頭劃來。 來人反應快,側身避過,卻是一味避讓,并不出手。挽明月借著對屋內方向的掌握,直將對方往屋中死角逼。 對方背脊靠上墻,扇頁邊角的疾風都在頸上擦出一道血痕,挽明月的手腕才被劈手擒住。那雙手冷透了,碰上挽明月猛顫了一下。 二人角力之際,那鋼刃似的扇頁便在來人脖頸前微移,來人力有不逮,那扇頁幾乎要劃破喉頸之時—— 這人澀聲道:“是我。” “我這里是你家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挽明月厲聲道,偏過手揮扇削掉了手邊的長嘴瓷器,戾氣很重:“韓臨,你以為我不敢動你嗎。” “對不起。” 挽明月自覺失態,轉身離開去點燈:“你在這里多久了。” “你從我那里離開不久,我就直接過來了,半路還下了大雨。結果那場雨停了,天黑了,這場小雨又開始下,你才回來。” 吹著火折子,挽明月借著微光去瞥韓臨,果真見他一身衣服著色都是深重的,衣角還在緩緩往地上滴水。 韓臨默默的說著無蟬門戒備的疏漏:“你們北面后院看守的人少,值班時間太長,看守大門的都沒什么精神,容易晃了眼。你這地方離北面只用走一個院子,戒備松散,要是真有什么人沒有正心很不好。” “換作是別的醉鬼闖進我這里,現在可不會還活著。” 室內給一盞燈燭照亮,挽明月坐到燈旁。 韓臨靠在墻角暗處,抬頭,臉上擠滿無力:“明月,今日我不是……” 挽明月嗤笑一聲,打斷他:“從小到大你叫過幾次我的名字?” 眼見被拆穿,韓臨頓了頓,抬步欲走出陰影,又試著說:“燕子……” 挽明月自暗格中拿出一只盒子,將盒內銀針,一枚一枚往扇骨里填:“只怕這聲‘燕子’,韓副樓主也不是真心實意叫的吧。” 韓臨發覺挽明月如今和下午時候并不一樣,下午那時候是有些理智的憤怒,如今說話帶刺的火氣簡直沒有道理,到處亂撒,抑制不住地從他身體里四溢出來,仿佛要燒干凈四周的一切東西。韓臨有些懼怕這樣的挽明月,又躲回角落的暗角,好像多年前被師父罰站,不敢再發一言。 十四枚扇骨都填滿,挽明月才慢條斯理道:“我再問你一遍,信,看了嗎。” 韓臨默不作聲。 “那封信的封膠用的講究,一旦融了,封皮會被膠灼黑燒爛。本來是拿來對付上官闕的,你這個師兄,心思并不總是正的。”挽明月從懷中取出那封完整無缺的信,拍在桌上道:“我高估自己了,沒想到啊,連給人拆看的資格都沒有。” 像是十年前算命先生給出的極兇命格,擔驚受怕十年,朝夕之間全數應驗。挽明月見著這揉皺了都沒拆封的信時,心像灌了鉛,沉甸甸地墜到胃上,全身抽筋一樣的疼。確實是韓臨能做出來的事,他斷起雜七雜八的情緒,向來手起刀落。 “本來嘛,我寄出去的信,收信的人看或不看,我管不著。但你騙我。”末一句是一個字一個字咬出來的。 “這封信跟魂瓶擱在同一輛車上,你都獻身求我給你找魂瓶了,怎么就覺得這封信不能給無蟬門翻出來?”挽明月看向韓臨:“刀圣,我問問你,騙我的時候你究竟想的是什么?” 韓臨舔舔嘴唇:“我以為你不會親自去找。別人找到不會當真。” 挽明月冷笑:“那還真是險些給你糊弄過去了。” “我想看的,不然我也不會從京城把它帶出來……就是后來被劫走了。” 挽明月語氣咄咄逼人:“哦,在京城兩個月無所事事的韓副樓主,連看封信的時間都抽不出來。你們暗雨樓忙成這樣可不行,底下人情緒不好。” 韓臨垂著肩:“那我現在拆開看好不好?你別生氣了。” 挽明月冷冰冰的說:“你在這里跟我裝糊涂沒有用。” 他這裝作聽不懂人話自說自話的樣子挽明月還真見過不止一回,印象最深是好些年前在長安,花剪夏跟他鬧分手,他不肯斷干凈,就這副一廂情愿的德行,也不顧對方煩得想抽他巴掌。 但挽明月可不像花剪夏,還會念著情分慣著他,他如今一肚子的火等著發。 “很多事情,你不能總是一根筋,不能老是照著讓自己舒服的方向去想,說服自己說沒事。我知道你小時候受過很多苦,不把事情想得舒服一點,你活不到現在。可你得看看,你現在的身份地位,身邊都是什么精明的人。你這是逃避,是懦弱,是自大。你為什么就不能去正視,去解決?” 挽明月話音剛落,韓臨立馬垂著頭連聲說起對不起。 他這樣一副息事寧人的態度,只把挽明月看得更來氣,一拍桌子:“你對不起在哪里?你覺得你是真有錯,還是只是為了哄我,敷衍我。” 經過上一次,韓臨不覺得挽明月還會像從前那樣喜歡自己。這一年以來他總被人嫌惡,他習慣不了,可他試著去學忽視。終究那些人都是外人,他開解自己,他不用關注外人的看法。雪山那幾個月挽明月待他那樣好,這樣一塊石頭一樣的男人,熱得發燙,那以后韓臨把挽明月當半個親人看待,每次有機會見面,他就總愛待在挽明月身邊。 因為這樣一番情愫,韓臨不想挽明月一向珍視的頭發變白,韓臨想幫他。 可是那夜挽明月嫌棄的眼神叫韓臨記得太深,與鏡子、妝臺一起,成為韓臨的夢魘,現在閉上眼睛,挽明月蹙眉嫌惡的神色都能浮現在眼前。他次日再醒,甚至錯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但挽明月的疏遠無聲提醒他,他沒有記錯。 韓臨自己也是有臉有皮,會生氣的。 這次再見,挽明月嬉皮笑臉的,可大家認識這么些年,他不會傻到把挽明月的嬉笑當真情。這上頭挽明月很高明,不像韓臨自己,漏洞百出。 他有求于他,只能費心地做那些漏洞百出的事,賣完自己,還要被揭穿,被發火。 “魏紫和姚黃都是我下手殺的,從前在長安時候他們就說過,死了要一同灑在洛河里。去年我托人把姚黃灑進了洛河,今年回洛陽就是給魏紫辦這事,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們辦的了。我就想求個心安,燕……挽明月,我真的沒有很隨便,我也不會求誰,都像今天求你這樣。”韓臨抬起臉:“我今天晚上過來是想告訴你,我真的沒有想要看輕你……你認識那么多像方黛一樣有趣的姑娘,不至于在這上面有求于我。可你什么都不缺,我也確實拿不出更讓你感興趣的東西。我很少做這種事,以后大概也不會做了。” 挽明月聽得懂他的意思,面上卻不為所動,不依不饒道:“韓副樓主覺得嘴里說的話和真做出來的事相比,哪個更有分量?” 韓臨就著墻緩緩往下滑,將頭埋到手臂和膝蓋里縮作一團:“我不知道,我已經分不清你們是真生氣還是裝出來騙人的,我也弄不懂你們在說什么……” 這么些年以來,就連雪山那次險些喪命,韓臨都不曾表現得這樣脆弱自哀。挽明月見著角落里縮成一團的韓臨,心里一抽一抽的發緊,上官闕究竟是干了什么,竟然把他逼成這個樣子。 “那樣對你的是上官闕,不是我。你不能把他的錯,也怨到我的頭上。我不求你回信,但是起碼在這上面你不要騙我。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信任。” “你為什么總要抓著這封信不放?”韓臨抬起臉,緊咬嘴唇也抑制不住面部的顫抖:“你為什么不問你年底寫的那封信?你為什么不想想我唯獨不拆這封信的理由。” 靜了半晌,挽明月出聲,聲線隱隱發抖:“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那么聰明,難道聽不懂嗎。” 這次換成挽明月不說話了。 韓臨看了他很久,動了動嘴唇:“去年你做的事不夠讓人心涼嗎?確實是我提出來幫你的,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我知道我太無聊了,你很不高興。后來晾著我,躲開我,不見我,我也認了。我看你好像算得很清楚,就是不要我纏著你。寫那封信的時候你又是怎么了,反悔了?我不是人嗎,我沒有脾氣嗎?” “去年是我做得不對,是我考慮不周,你怨我,應該的。我不說什么。我是對不起你。你無論怎么想,我都不會去辯解,因為這個打我罵我,我也都不會還手。但是韓臨,這么多年了,我只做錯過這一次。” 挽明月這時候突然提起上官闕:“上官闕逼你殺那么多的人,把你折磨成現在這個模樣,做的錯事比我多那么多。上官闕的信你也敢晾半年不拆嗎?他的話,你有哪句不聽的嗎?他現在隨便指向誰,你不都還是要揮刀砍向誰嗎?為什么唯獨到了我,你眼里一點沙子都揉不得?” 下午在床上,韓臨與挽明月提過這個“別人”,但并未透露是誰。 這時他突然提起上官闕,指責韓臨偏心上官闕,難免叫韓臨緊張地屏住呼吸:“你為什么非要提他,我在說我們兩個人的事情。” “你胯上畫蛇添足似的新傷蓋舊傷,你真當我看不出來?又有誰能逼得你就算不肯,也得在身上留下他的印子?”挽明月閉上眼,試圖平靜情緒:“很多事我不說,是為了給大家留一些體面。” 韓臨不敢問他是什么時候知道的,但他說得樣樣都對,韓臨沒什么可辯駁的。 “我累了。”韓臨從地上站起來,起身時有些無力,身形晃了晃才穩住,便去摘手上的紅繩:“我把這根紅繩也還給你。” 話說到一半,就見挽明月抬眼蔑過來,視線陰鷙。 挽明月的膚色很白,像漢白玉琢成的人,也有漢白玉的特質,又沉又鈍,越靠近越覺得冷。韓臨以前就覺得他像石頭,除非烈火炙烤,根本暖不熱。 韓臨從他的注視中逃遁開,不顧他的拒絕,硬著頭皮把腕上的紅繩取下來。 那些齷齪一覽無余地暴露在挽明月的視線下,韓臨著急想離開:“要不這樣,魏紫這事,就當我欠你個人情,以后你們要是有什么麻煩,盡管來找我。去年你錯了一次,今年我也錯了一次,我們兩清算了。以后橋歸橋路歸路,省得看著生氣。” 久久等不到挽明月回應,屋里靜得都能聽見屋外又下起沙沙細雨,細雨里夾著挽明月沉重的呼吸聲。 挽明月死盯著韓臨手里的紅繩,只命令:“戴回去。” 那樣的呼吸和靜叫韓臨煎熬,他暴躁地抓抓頭發:“我今天是做了件蠢事,但給你道歉真是說夠了,你還想怎么樣才滿意?魏紫這事我不找你了,行了吧。” 韓臨說完便去推窗,風雨掃進來,淋了一臂的雨水 。 挽明月壓著嗓子:“你要去找吳媚好?” 韓臨望著屋外大雨,只說:“我要找誰和你沒有關系。” 挽明月冷笑里夾著慍怒:“你以為她會幫你?你當她是我嗎,被你踐踏還要不要臉的纏著你?她方才還在勸我跟你斷了聯系。” 韓臨不言不語,把紅繩扔到桌上,抓住窗框便要出去。 挽明月出聲攔住他:“你把紅繩戴回去。” 韓臨自窗前回轉過臉,只方才一段時間,他的臉便被屋外雨水淋濕了:“戴回去又能怎么樣?” 火紅的燭花也沒燃暖挽明月,他的嘴唇不知道何時失去了血色,恍然間氣勢像一頁紙,脆而易碎,說得上蒼白。 韓臨見他這副模樣,一口氣憋在嗓子里上不來,最終只放柔了語氣:“挽明月,你不要這樣……” 挽明月拍桌起身,高聳挺拔得好像夜晚的雪山:“今天什么事都沒有。你是真的去送狗,是真的偶然碰見我,我們兩個是真的只吃了飯散了步聊了天,你愛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 一時沒明白他為何突然間轉了性,韓臨凝眉:“你怎么了?” “你也不用拆開這封信。” 那封信被挽明月拿起,湊到燭火跟前,火舌緩緩舔吞掉紙張,最后的一小段紙在挽明月掌心燒成了灰燼。 挽明月掀開杯蓋,將掌中紙灰倒進杯中,咽下攪著信灰的殘茶。 “就當我沒寫過這封信。”挽明月在燈下笑了笑,此時他是梨花一般的白,很單薄,仿佛光強勢一點,便能透過他去:“就當去年十月后我們之間的事,都沒有發生過,好不好?” 韓臨忽然明白他的用意,喉嚨仿佛一下子被人捏住,最終也只是偏過臉,避開挽明月的視線說:“你不要這樣。” 高大的身影急掠過來,誰知動作太急,半道不慎絆在方才纏斗時打亂的椅凳上,動作被攔斷,挽明月狼狽摔跪在地上,半身塵灰地爬起來,便見韓臨嚇得脊背更緊的貼到墻上。 十五歲之后,挽明月再沒有摔過這樣重的過,他扶著桌子撐住自己,維持著距離低聲下氣地求韓臨:“韓臨,你答應我好不好?” 韓臨抿緊嘴唇,態度很強硬:“就算我答應你,也回不到以前了。” 挽明月當然不會做夢能和好如初,但總還有些牽扯,掛念總有安放處和疏解處。 “我不要和你兩清。你先答應我,”有淚水從內眼角滑過挽明月的臉頰,“我求你,我求你。” 自認識挽明月以來,韓臨從沒有見他哭過。韓臨也是在今天才知道,膚色太白的人,哭時眼眶發紅,紅得這樣濃重,一旦流淚,淚水好像在眼底混了血。 韓臨不忍見他如此,闔上雙眼,點了點頭。 一雙有力的手臂很快攬住了他,將他緊緊的箍在懷里抱了一下,接著拉開距離。挽明月拿起桌上的紅繩,紅繩被窗外的雨打濕了,他攥在手心擠干了水,才又重新替韓臨戴在腕上,扣節拉扯到最緊的一端,仿佛想要把它就這么嵌進韓臨的腕骨里。 鬧過這樣一番,外頭雨又大了,韓臨來時就是淋著大雨來的,又為了壯膽喝了酒,此刻狀態不太好。挽明月執意把韓臨留下住了一晚。當然是純粹的住宿。 韓臨照舊換了挽明月的一套褻衣,褲腿照舊的折了上去,好像和去年沒什么兩樣。 寂靜一旦在剛爆發過情感洪流的二人之間滋生,便顯得怪異起來。 韓臨找了話提問:“信在這里,那魏紫的魂瓶呢?” “張昭拿走了。” 韓臨聞聲當即緊張道:“他跟魏紫有仇……” “我明早讓媚好去跟他聊聊。要是談不好,”挽明月臉色仍有方才的煞白,強撐著挑了下嘴角:“你潛入別人屋里的本領不錯,或許能當個不錯的梁上君子。 韓臨又朝挽明月逼近幾步,急切問道:“他住在哪個地方?” 挽明月含笑看他:“好啊,你真要當著無蟬門門主的面偷無蟬門的東西。” 韓臨小聲:“那不是你說的嗎……” “行,我現在就讓你把上官闕那張臉劃花,你會去嗎?” 一提起上官闕,韓臨又不自在起來,轉身躺到床上,閉上眼說:“等屠盛盛再大一點,我就回臨溪去教徒弟。” 上官闕得肯放你。 不過他肯給自己說打算,算是個好兆頭。 挽明月對他輕聲講:“不要累著。” 韓臨歪著頭嗯了一聲,呼吸很快就勻了。 挽明月看著韓臨,見他縮在靠墻那邊的床沿,與自己盡可能的遠,喉頭驀地發緊。他鬧這么一通,簡直是作繭自縛。 次日挽明月再醒,見韓臨還是縮在那一角,興是怕冷,把衣服都搭在被上。他再也不會往自己懷里鉆了。 這樣頑固的防守姿態,叫挽明月見了就再睡不著,把衣服都都揭起來,起身把自己這邊的被子蓋到他身上,收拾一番,出門去給他拿飯。 半路給人攔住說了件急事,再回來都是半個時辰后的事,挽明月算著時候,覺得韓臨該是起了。可步入自己的屋院,卻只有一片死寂。 他心中一沉,猜想是韓臨不告而別。 難免喪了氣,邁過屋門,卻見那詭異的景象。 姜適局促不安的坐在握刀青年的對面,聽見這邊的動靜,先是瞧了瞧明月門主,視線又越過桌中間自己抱來的魂瓶,掃了掃對面與自己面貌有些相似卻俊朗得多的青年,眼角的余光還自以為不明顯的瞄了瞄凌亂滿褶的臥榻。 韓臨臉色就難看了,握刀的手隱隱發白,望向挽明月的眼睛充斥著懷疑和驚懼,還有不可思議。 挽明月后槽牙都要咬碎,忙向韓臨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一道清越的女聲打斷他—— “怎么去了這么久呀,挽明月你可別動手動腳我跟你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