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錢能改命
喜歡一個人的成因很復雜,又很簡單。也許是電光火石間的一瞬心動,也許是潤物細無聲的日久生情,也許是歡喜冤家嬉笑怒罵時的過分在意…… 安枕溪是從什么時候喜歡上向南的呢,說不清楚,等到心被牽動,因為那人喜怒疼痛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那人在心間扎根那么深。他知道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能比向南更讓他心動了。 看著老師在電腦上炫技一般的cao作,安枕溪有些癡了,他學的很快,舉一反三,思路也很靈活。學習能力強的學生總是讓老師喜歡的,安枕溪的老師不止一次夸過安枕溪,他很聰明,假以時日一定會有所成就。 安枕溪也知道,自己會的,他需要這份聰明加以百分之一百的汗水,他需要快點成為有資格攬月亮入懷的人。 上完課,安枕溪又開始處理某寶上的單子,他思路很清新,敲代碼的手都快敲出殘影了。 等到這一單成,他會賺六百塊錢,六百塊錢對于某些人來說很多,對于有些人而言又實在是不夠看。 安枕溪已經很滿足了,他想,很快就是自己的生日了,該送向南一個什么禮物才好呢。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向南實在是什么都不缺,讓人無從下手。 細算下來,自己生日的時候正逢國慶,十八歲生日,那天之后自己就是大人了。安枕溪有了決定,生日那天把自己當做禮物送給向南應該最棒最好的事情了吧。其實,已經是向南的所有物了,但想把全部的自己給他。 因為有點冷打了個噴嚏,安枕溪起身關掉了空調,今天的暑假比起去年的暑假來說幸福了好多。 安枕溪站在培訓機構的教室的窗前,看到不遠處的廣場上穿著厚厚玩偶服發傳單的人,有些恍惚了,那被厚重玩偶服包裹著幾乎窒息的悶熱感這一刻重新降臨,感同身受。 除了學習好沒有一技之長的少年想打份暑假工其實并不容易,安枕溪太瘦弱了,就算被向南養了兩三個月還是沒有太多的改變,哪怕學習好,也找不到家教的工作,體力活也沒人看得上他。 餐館里的工作倒不錯,但他不能工作太晚,加上又是個有些陰郁的男生,沒人要他。 那時候唯一能找到的工作就是穿上玩偶服在廣場上發傳單,穿玩偶服一百一一天,不穿玩偶服只有七十塊錢,他選擇了穿上玩偶服。 但炎熱的夏天穿上厚重的玩偶服工作簡直就是種折磨,只需一會兒安枕溪渾身上下就會濕透,對體力的消耗也很嚴重。 只需三天,安枕溪就又瘦了一些,但他還是硬撐著,這個社會錢能改命,太需要錢了,而他恰好沒錢,恰好需要這份工作來賺錢。 就這么在廣場上發了九天傳單,第九天的下午有人主動站到了他的面前,接過了他手中的傳單,那人一說話就讓他如遭雷擊,有點想跑,“很辛苦吧?” 他聽出那是向南的聲音,額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滑落,流進眼睛,讓眼睛發疼。第一反應便是想躲起了,他想說向南認錯人了,可是沒敢。 他不想讓向南知道這個穿著厚厚玩偶服重復做著無聊事情,只為賺那一點對少年而言微不足道的錢的人自己。明明以前當著同學的面撿垃圾也沒有這么大的羞恥感,這次卻很不想讓向南知道這是自己。 笨重的挪動腳步想要避開少年,卻發現向南固執的攔在自己身前,“不累嗎?” 又是一聲問,當然累啊,自然是辛苦的,安枕溪不知為何有點想哭,心里心酸至極,他吃苦強忍著,但經不住有人問有人關心,奶奶問的時候,他會強撐著笑著安慰奶奶,可是向南問的時候他極其想傾述,他想說他累,他難受,他想對他說太難了,他想對他說他想快點長大,長大后生活是不是就不這么難了。 但所有的辛酸又被咽回了肚子里,他怕,自己一訴苦讓向南覺得煩。 透過玩偶的眼睛看向南,他穿著一件白色的寬大體恤,體恤沾著汗,有些貼在他身上,好身材在衣服的勾勒下若隱若現。 臉上沒有表情,但看不出怒氣,語氣也很平緩,但那一身的乖戾讓人不敢輕易靠近,可帥氣的臉龐和頂好的身材勾的人心蠢蠢欲動。 “啞巴了,說話啊。”向南的語氣不太好,安枕溪習慣了,本能的想要回答問題,他習慣的在向南面前乖順袒露。 “沒啞,你怎么來了。”身體缺水,聲音有些沙啞,聽著讓人覺得怪難受的,特別是你聽過少年好聽的聲音,你就會覺得少年發出這樣的聲音很是刺耳,很是讓人心里不舒服。 “我聽人說,你在這里浪費時間,就來看看。沒想到你真的在這里。”向南嘴角勾起一個略帶諷刺的弧度,很是扎人,安枕溪忙不迭的低頭避開了向南的笑。 心里釀出苦澀的滋味,安枕溪想,你一個出生在羅馬的家伙怎么會懂我的感受,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這樣生活,但是我沒得選。你有什么資格罵我,如果你是我,你說不定還不如我呢。 少年的眼又紅了不少,不知是不是汗掉進眼眶里太多,他退了一步,語氣生硬,“我還要發傳單,你自便。” 向南挑挑眉,這是生氣了,呵,蠢蠢的家伙,如果真的聰明就該拼命抓緊我,在我身上榨取每一分好處,而不是在這里辛苦討生活。 “你寧愿在這里做這種事情也不來找我,安枕溪,我是不是對你太放縱了,才讓你這么忽視我?”好歹哥也是有鈔能力的人好嗎。 安枕溪眨眨眼,頭套里的空氣悶熱潮濕很是難受,汗味混雜著頭套的味道讓人有些窒息般的難受,向南的話又重重的叩在他的心上。 他當然不傻,他也知道這個人看起來兇,但實際人很好,只要他求助,這個人一定會幫自己。但他不想,要的太多,便不由的低卑了下去,欠一個人太多不好。 “我不想麻煩你。”說完安枕溪終于在向南面前硬氣了一把,搖搖晃晃的朝一旁走去,將手里的傳單發給了路人。 向南看著他笨拙的樣子,心里擰緊了,他其實不該管的,管太多劇情偏移的也會越嚴重,他該順其自然的,但忍不住,他忍不住不去管他。 那個渾身沾滿血,一臉麻木的少年刻進了心里,他不忍不愿,他總怕自己放任過多,這個少年就變成了那個樣子。 安枕溪過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向南已經不見了,眼里閃過幾分失落。但很快就打起了精神。 頭套被拍了拍,肩上一沉,安枕溪笨笨的轉身,向南抓著一瓶水站在他身后,將水遞給安枕溪,“喝水,休息一下吧。” 他不是走了嗎?安枕溪剛一接過水,頭套就被向南給拿了下來,凌亂的淺褐色頭發被汗水打濕變成深棕色貼在頭皮上,額上的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安枕溪的臉很紅,是被熱紅了的。 濕淋淋的狼狽兔子,嘖,眼睛紅起來更像了。 向南給他的水不是冰水,剛剛好的貼心,安枕溪現在也不適合喝冰水。 “今天什么時候下班?”向南盯著安枕溪的眼睛,他的眼睛透著鋒利,仿佛能割傷人。 這份鋒利正好割破了安枕溪眼里的陰影,在他眼底透進一些光亮。 安枕溪喝了一口水,“等到傳單發完,大概七點多。” 向南看了看手機,現在五點半,“等你下班了,就去旁邊的咖啡店找我,我帶你去個地方。” 其實也很想霸氣的拉著安枕溪離開,這一天的工資實在是不值一提,但少年都努力到這個地步了,自己帶他走感覺有些過分。好歹把今天的工作完成工資拿到再說。 “嗯,好。”很緊張,不知道向南到底要帶他去什么地方,同時又很好奇。 重新開始工作,這次仿佛辛酸少了一些,因為,他一回頭就能看見咖啡店里坐著的向南,向南坐在咖啡店的玻璃前,偶爾也會抬頭盯著自己看,他在等自己。 這天開始,向南割破了他的昏暗,給他看了很多光亮,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曾經有多愚蠢,原來老師說的是真的,學習真的能給人光明的未來。 他的筋骨成長是向南一手扶起來的,他遞給了他一個梯子,讓他越過固有的認知城墻給他看見了墻那邊的美好風景。 他帶他去了網吧,一個他從未去過,一直覺得是個很糟糕的地方。其實那里并不糟糕,糟糕的是他的認知。他在網上看見了很多賺錢的途徑,很難想象一個計算機的代碼作業竟然有人愿意付那么多錢來買,一件游戲裝備也有那么多人競價…… 他沒有手機,沒有觸碰過電腦,生活給他逼仄的認知,只告訴過他外面的世界活的艱難,卻沒給他看見生活的精彩,原來人也可以活的那么輕松。 “蠢蛋,你知道嗎?你很聰明。用體力換取錢財是下下策,你該活用你的聰明,學習對你而言不是難事吧。”向南用嘲笑的語氣給他指路,他告訴他,生活有無限可能。 安枕溪沒說話,任憑向南說,他想,自己確實蠢透了,一直盯著頭上那一畝三分的天,井底之蛙。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安枕溪在網上看了許多,看到麻木,又是打心底里又生出了幾分躍躍欲試。 跟著向南出了網吧,望望漆黑的天,不知為何覺得天都不一樣了。肚子咕咕叫,才想起自己和向南都還沒吃晚飯,一下子就有點上頭了,主動對向南說,“我請你吃飯吧。” 沒有一絲遲疑,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好啊,吃什么?” 走在前面,身后跟著向南的時候才想到,自己不該主動邀請的,自己請不起向南吃好的,向大少爺怎么可能吃自己吃的那些東西。 這一天的工資一百一,安枕溪請向南吃了一頓不便宜的燒烤,向南適應良好,但明顯沒吃飽。 又去點了幾樣菜,等轉身的時候,向南不見了,心里一急,卻見向南從路邊的一家手機店走出來。 “我有新手機了,舊的給你了。”向南將舊的手機遞給安枕溪,語氣隨意的像是隨手給了一顆糖什么的。 舊的也沒關系,他還沒擁有過一部手機呢。 后來的暑假生活在圖書館里度過,向南借給他了一臺電腦用以學習。學習著過完一個暑假已經是難得的悠閑了,沒有努力的賺錢,因為向南給了他不少錢,他的語氣像是在施舍,但安枕溪并沒有覺得有傷害到自己的自尊。 錢能改命,這是真的。安枕溪賺到第一筆錢的時候,他想,生活真的不一樣了。 他開始有了直面生活的底氣,他腦子里的知識就是他的倚仗。當他帶著奶奶搬出了那個逼仄陰暗的房子的時候,安枕溪由衷的感謝向南。 他想,他可以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一直做他的小弟也沒關系,他欠他的。 當安枕溪在學校里不再陰郁自卑,挺直腰桿走路的時候,一切都不一樣了。他比世界劇情里更早的綻放出自己的光芒,向南掃去了他身上的塵埃,卻也將原本的劇情越拉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