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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黎自己都覺得自己可恥。 今天是他愛人的一周年祭日,他西服胸口別著白菊花,正在仿真性愛機器人的收貨單上簽字。 愛人。余黎私下總是這么總結他和余厥的關系,但這兩個字哪怕光是想想都讓人覺得諷刺。 余黎心知肚明他和余厥間的戀情和婚姻是怎么回事——不過是小少爺的一時興起,隨后是強權下密不透風的逼迫,上層社會最老土的把戲。 對方只是旁支旁支中的旁支,哪怕在軍部有個一席之地又如何?哪怕是現任元帥,也得在世家貴族的面子上顧忌三分。 然后余黎得到了他,他們結婚,戴上神圣誓約的戒指步入污濁的婚姻,新人接吻的時候余黎閉上了眼睛,不是因為投入,而是一種逃避。 他或許還沒爛到骨子里,但這反而是一種缺陷,倘若他能壞的孤注一擲,那或許還會被人高看幾分。 他就這樣出于無聊的愧疚,在婚后放余厥回到了軍部,所有人都嘲笑他蠢的和喜愛的玩物都聚少離多,他不在乎那些人說,也從來沒有想過就玩物一詞為余厥辯護什么——他做什么都缺乏勇氣和動力。 然后在去年,埃爾普蘭星的春風為他帶回了余厥犧牲的消息:突如其來的星球變異和崩落,帶走了一整個小隊年輕的生命。 包括余厥。包括余厥。 不可能。這是余黎第一個念頭,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余厥是多么優秀和強大的人,他的愛人像阿瑞斯一般無匹,又如同阿波羅一樣恒久耀眼,他永不熄滅,他永不死去——除卻身世,他看起來幾乎像神一樣完美無缺。 所以當初余厥與他交換結婚戒指的時候,小少爺滿腦子都是難以置信的驚愕感。就如同他聽見這個荒謬的死訊時一樣—— 死,余黎想到這個字眼就覺得心頭不舒服。 他開著超過民用規格的空艦前往事發地點,幾乎在那塊地區扎了根,反反復復的找,從有條理的搜尋到碰運氣般的亂漂……他什么都沒能找到,自己卻因為過于漫長的宇宙漂浮經歷得了輻射病,被空艦內AI送回主星后臥床病了三個月,瘦的像一把骷髏……然后他妥協了。 他接受太陽隕落,接受戰神喋血,接受一切,他匍匐在地上,再一次感受自己的愚蠢和無能。 余厥死了。 然后他訂購了一個配置和性能最高的性愛機器人,違反上百條法律為它定制了余厥的外貌,然后傳輸了男人的記憶備份。 現在他皺著眉頭打開運輸倉,里面的營養維護液自動排出。作為軍人,余厥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向內部上傳自己精確到能完美仿造一個的身體數據,所以現在里面躺著的男人任何地方都和他記憶中一模一樣——除了因為尚未激活而缺乏溫度、心跳和呼吸。 就像死了一樣。 余黎感覺自己像是被當頭敲了一棒,眼前都開始發黑,他咬著牙想,我在做什么啊。他幾乎想將這個仿生人立刻銷毀掉……但是太冷了,也太漫長了,比他百無聊賴在家等余厥回來的每一天都漫長,比他在宇宙間漂泊找尋的每一日都寒冷。 他打開了機器人的開關,牙齒打著寒戰,身體貼在這具逐漸溫熱起來,和人類一樣開始血液循環、心跳和呼吸的人造軀體上,好像在感受他的愛人復活。 但他知道這不是,他自欺欺人的像在自取其辱。他對著自己的自私和無能破口大罵過了無數次,此時卻只能安靜的貼在那里流淚。 一只溫暖的大手捧著他的臉讓他抬頭,從運輸倉中醒來的男人坐起來,是余黎熟悉的、有些無奈和縱容的模樣,他這樣嘆氣道:“小少爺,您哭什么?” 他哭什么呢?余黎自己也不知道。他眷戀地蹭了蹭男人寬厚的掌心,感覺到一陣令人作嘔的惡心。 他有什么資格哭呢? …… 畢竟是仿真性愛機器人,說直白點就是性愛專用的款式,在床上要比余厥好cao的不止一點半點,流水很多,不知道是不是有哪里軟件在調試,面對粗暴的玩法恢復也快的遠勝真人。 沒錯,余黎對這個好聽點叫精神寄托的仿生機器人并不溫柔體貼友好,他從不這樣過火地對待余厥,不是因為不想,只是舍不得。 余厥死后再假模假樣對著個同款性愛娃娃溫柔體貼善良賢惠?余厥沒能得到的東西,憑什么讓個死物來享受。 他現在把這暴虐的一切都施加在仿生人身上,讓所有的暴戾和苦痛交給AI去分解。他抱著這個仿生人在床上馳騁,有時會感覺像是擁抱著一種巨大而冰冷的怪物。 他射精了,仿生人不知道高潮了第幾次癱在床上。 他也從來沒有叫過這個性愛機器人“余厥”,只是想想就覺得是褻瀆,反過來又覺得自己評價褻瀆這個詞十分好笑,像是當了婊子還要立貞節牌坊的娼婦。 “他是英雄,我是個軟弱的廢物,而你?你只是個飛機杯,是個仿生便器……天,我和你說這個做什么?!?/br> 小少爺心想,他現在的心理狀態已經迫切到要和個機器人談心的地步了嗎? “那我可真是個笑話?!?/br> 雖說本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