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識仰頭并用手輕攏住鼻子，只見他幾步跑到排球網(wǎng)網(wǎng)桿旁，從那放著的書包里翻出紙巾來。

    我慌忙地接過，糊里糊涂地說了聲謝謝。所幸出血量并不多，擦拭掉血跡之后，就沒再繼續(xù)流血。我舒了口氣，一抬眼，碰上他有些愧疚的目光。

    “我沒事的，最近幾天正好有些上火，才會這樣……”我斟酌著語言撒謊，希望能盡快結(jié)束眼下的尷尬局面。

    “鼻梁也沒事嗎？”

    我一愣，沒想到他的關(guān)注點(diǎn)在這里。

    “你可能看不到，”他伸出食指，在自己的鼻梁上輕輕劃了下，示意我，“這里也出血了?！?/br>
    我學(xué)著他的動作摸上自己的鼻梁，果然摸到了一小處傷口，不過痛感并不明顯，應(yīng)該只是皮外傷。

    “沒事，應(yīng)該只是蹭破了，沒傷到骨頭。”我回答道，希望這樣說能緩解他愧疚的情緒。

    對方卻移開了落在我臉上的視線，望向我身后的方向，似是自言自語般地說了句：“這里應(yīng)該有創(chuàng)可貼……”

    “要不你在這里等我一會，我去給你拿創(chuàng)可貼，或者，你……和我一塊過去？”他重新看向我，征求我的意見。

    難以想象躺椅和排球場之間，短短幾步的距離，究竟彌漫了多少尷尬的氣氛因子，他給出的兩個選項(xiàng)對我來說根本不需要權(quán)衡，我終于抓住了脫離尷尬的救命稻草，飛快地回答：“我跟你一起去吧?！?/br>
    我跟在他身后，出于本能還是保持了一段距離。

    路上簡單聊了幾句，互相交換了姓名。我得知他叫陳朔，今年六月份剛高考完，剛才一起打球的都是他的同班同學(xué)。

    走著走著，我們來到沙灘邊的幾幢小房子前。不過它們無一例外，都關(guān)門了。還未來得及摘去的牌面告訴我它們的前身是幾座海濱餐廳。

    繼續(xù)往里走去，便看到只有最邊上那家店還開著門窗，掛著“出售飲料”的招牌。

    陳朔回頭對我說：“你在門口等我吧?！?/br>
    我的“好”字還沒說出口，就被屋內(nèi)傳來的叫聲打斷了。

    “哥哥——”

    是小女孩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口齒不清。

    “你那幫同學(xué)什么時(shí)候走？”緊接著又傳來中年女子的聲音，還帶著點(diǎn)責(zé)備，“你再玩一會就快回來吧，我一個人又看你meimei，又看店的，忙不過來?！?/br>
    ……

    我自覺向遠(yuǎn)處走了幾步，直到聽不見屋內(nèi)的任何聲音。

    陳朔出來的時(shí)候，穿上了一件有著藍(lán)色印花的短袖襯衣。

    他固執(zhí)地幫我把創(chuàng)可貼貼好，對上他的視線，我還是忍不住開口：“剛才是你meimei？”

    “嗯?！彼饝?yīng)的同時(shí)也在輕輕點(diǎn)頭，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那種自豪的、又莫名帶了點(diǎn)炫耀的心情，只有做哥哥的才會有的心情。

    “她今年多大啦？”

    “一歲半了?！标愃愤呁刈哌吇卮鹞?。

    一歲半？這么小……剛才我站在屋外，只聽到了聲音，雖然能聽出來是小孩子，但也沒想到只有一歲半的年紀(jì)。不過，仔細(xì)一想，不就是在陳朔高二、高三這個階段出生的嗎……

    “你是一個人來的嗎？”陳朔的話打斷了我的思考，“要不要和我們一起打球？”

    我有些慌張地?cái)[手，才后知后覺自己拒絕得過快，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卻又是謊話：“抱歉，我不會打排球。你去找同學(xué)吧，我想自己一個人轉(zhuǎn)轉(zhuǎn)?！?/br>
    陳朔似乎還有什么話想對我說，但是見我拒絕得如此徹底，最后還是沒有開口，在沙灘與我揮手作別。

    ·

    天色漸晚，夜間的海風(fēng)裹挾著涼意拂過臉龐。海面上映著粼粼月光，遠(yuǎn)處是縹緲的霓虹燈。

    周圍的喧囂聲遠(yuǎn)去了，只剩下海浪的起伏，和我的呼吸。

    我不知道自己在海邊坐了多久，只記得身邊的游客都逐漸散去了，安靜得仿佛天地之間只有我一個人。也許我也該離開了。

    起身的時(shí)候，身后突然傳來聲音。

    “沈臻？”

    “陳朔？”看到幾小時(shí)前互作告別的人，我的疑問脫口而出，“你們還沒走嗎？”

    我下意識望向遠(yuǎn)處，夜色中模糊地辨認(rèn)出空無一人的排球場地。

    “他們已經(jīng)回去了，我本來就住這里，看著家里的店?！彼孟掳统羌绎嬃系甑姆较蛑噶酥?，又繼續(xù)問我，“倒是你，你還不走嗎？已經(jīng)很晚了?！?/br>
    “我……我準(zhǔn)備在附近找家旅館住下?！蔽夷贸鍪謾C(jī)，準(zhǔn)備搜索一下附近的旅館。

    可惜黑色的屏幕任我怎么按都不肯起死回生。

    空氣都跟著凝滯了幾秒鐘，我終于開口：“不好意思，你這里有充電寶之類的嗎？”

    ·

    我被陳朔帶回飲料店，在這間破舊小屋的一角，坐在插座旁，用向他借來的充電器充電。

    我在手機(jī)上飛速瀏覽著附近的旅館，聽見陳朔問我：“你出來玩，也沒帶什么行李嗎？”

    我試圖用模棱兩可的借口搪塞過去：“即興出游，沒做什么準(zhǔn)備就出門了。”

    他突然用狐疑的目光打量我，把我盯得都快要發(fā)毛了才開口，問：“你帶身份證了嗎？”

    答案顯而易見?；瑒邮謾C(jī)屏幕的手尷尬地停在空中，我被這句話噎得一時(shí)半會兒不知作何回應(yīng)，半天只憋出來一句：“這附近有什么不需要身份證就可以入住的地方嗎……”

    陳朔突然笑了，又叫我的名字：“沈臻?！?/br>
    “從最開始的那一個球，到手機(jī)沒電借充電器，”他的語速很慢，目光從我的鼻梁移到正在充電的手機(jī)，一舉一動都牽涉著我的神經(jīng)，“現(xiàn)在又要沒地方去??？想住在我這里？”

    “你是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