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默的直覺一如既往地準確。

    從蘇青開車送他們去公司上班開始，殷默就隱約感覺遲夜的氣場不對勁，這似曾相識的感覺，像極了......那次遲夜誤會他要逃跑之后，把他鎖在別墅關“禁閉”的樣子......再加上昨天剛遭了唐笑那事，殷默這心里，總歸是有點緊張。

    只是，依遲夜的性子，連自己第一次和唐笑吃飯都要狠狠折騰一頓，如果真的知道了他對自己表白的事，又怎么會拖到現在還不發作呢？想來想去，他猜測應該是公司的事煩到了遲夜，和自己沒什么關系，于是才將將放下心來。他手里的項目還剩了一個尾巴沒有處理，雖說不用再特別費心思，但行百里者半九十，總歸還是要盯著的。礙于遲夜一整天都壓抑得人難受，殷默找了個小會議室把事情安排了。

    等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差不多快要到晚上下班的時間，殷默已經開始做工作小結——這是他每天的習慣——佟沅江卻敲門進來。

    “總裁......”

    遲夜低頭看著手里的合同，半晌沒聽佟沅江說話，微皺眉頭，半抬起頭，拿筆的手輕點桌面，語氣里已經有些許不耐煩：“吞吞吐吐的干什么，現在還有什么事能讓你結巴成這樣，說。”

    佟沅江下意識往身后殷默的方向側了側身子，但一下子便止住了身形，好好管住自己的目光，重新垂下頭，微躬身子：“云成戴甫寧戴總，想以私人名義請殷默吃飯，說是......聯系不到殷默，故而，把消息發到總裁秘書辦了，讓您......”

    啪——

    精致的鋼筆被遲夜大力拍在辦公桌上，毫不客氣地打斷佟沅江的話，面上已經一片陰沉。

    “哼，他倒是悠閑。”

    許久，遲夜才動了動身子，像是終于放下什么一般，放下手里的合同，倚靠在了椅背上。慢悠悠地擰上鋼筆蓋，臉色甚至比剛才還好看了些，他往殷默的方向看了一眼，殷默立時小兔子受驚般站了起來，雙唇囁嚅兩句，終究是什么話也沒說。佟沅江更是連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攪進這比黑洞還可怕的漩渦里。

    這個時候，佟沅江突然有點想念榮意了，若是他在，至少敢插科打諢，緩解一下現在的尷尬。只可惜，榮意少爺和他那個貼身保鏢榮狷，又折騰到東南亞那邊去了，已經好些日子沒消息了。

    直到殷默覺得他要被遲夜那股子不說話都能壓得他腿顫的氣場逼得開口解釋的時候，遲夜突然悠悠開口。

    “小默。”

    “小默在。”

    遲夜把手里的鋼筆扔到桌子上，看也不看他，擺擺手：“去吧，讓蘇青送你，九點回家。”

    佟沅江右眼皮一跳，心里咯噔一下，偷摸瞥了一眼遲夜的神情，沒能從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樣中揣測出半分真實想法。

    倒是殷默，滿腦子都是亂糟糟的一團，連自己怎么應了遲夜的話，怎么在佟沅江震驚的目光中離開辦公室的，都不記得了。

    直到蘇青的車子開到了戴甫寧訂好的餐廳，殷默才迷迷糊糊地自言自語：“我不該來的，我不該來的......先生他肯定生氣了......”

    且不說遲夜是怎么陰沉著臉做佟沅江的車去了遲氏暗部，把暗部的人嚇得夠嗆不說，幾個辦事不利的還被cao練了一頓。單說戴甫寧請殷默吃飯，卻發現殷默心不在焉，不由出聲關心了幾句。

    “阿默啊，在遲總身邊做事很累嗎？我看你精神都不大好，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戴甫寧給殷默夾了一筷子雞rou片，“我記得你不愛吃雞rou塊，嫌不入味，這家店雞rou片做得很不錯，爽口滑嫩，也入味，嘗嘗看。”

    殷默小聲道了謝，夾起來嘗了一口，明明看上去就很美味的菜品，他卻覺得味同嚼蠟，“謝謝戴總。”

    戴甫寧搖搖頭，笑道：“阿默，我是以私人名義請你的，你一口一個戴總，還嫌上班不夠累嗎？你這準時下班都累成這樣，是不是不適應遲氏？要是不習慣啊，可以來我們云成，大學的時候你跟著我做過項目，我的工作節奏你是了解的，我們搭檔也很合拍。來云成做我的助理，你也可以......擺脫一些你自己擺脫不掉的，人。”

    鑼鼓聽聲，說話聽音，殷默從小就看遲夜臉色過日子，對這些更是敏感。幾乎是戴甫寧的話音剛落，他便立時從混沌的思緒中清醒過來。

    “戴......”殷默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該怎么稱呼戴甫寧，只好略過，“我在遲氏做得很舒心，也沒有什么需要擺脫的人，今天，只是身體不太舒服。”

    想了想，殷默又開口：“學長，我，我現在是遲氏的員工，目前也沒有跳槽的打算，我知道你是我的學長不假，但在外人眼里你是云成的副總。雖說我只是個小小的助理，不至于透露什么商業機密，不過以后，你我還是盡量不要私下見面了吧。”

    戴甫寧眸色一深，正準備給殷默添水的手頓了頓，隨即很快調整好心情，重新掛上笑意：“這話怎么說的，我們是校友，又是同一個行業，兩家公司還是合作關系，不過見個面吃個飯而已，怎么就要避諱了？”說著，戴甫寧給自己的杯中也添了水，一手摩挲著茶杯，語氣里帶了幾分遲疑：“你是，因為遲夜嗎？”

    殷默驚訝于戴甫寧的語氣和臉色，疑惑于他說的話。

    “先生？怎么了？”

    “你是因為遲夜才不敢和我見面？”

    “沒......”

    戴甫寧突然放下茶杯，落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從上大學開始，你就幾乎不參加任何集體活動，除了上課幾乎看不到你的人，連晚上都不經常住宿。那個經常來接你的司機，和今天這個，是同一個，而今天這輛車，是遲夜的車。”

    “阿默，你說遲夜是你哥哥，但是誰家哥哥會這么限制自己弟弟的生活？他逼你，我不會，我可以幫你......”

    殷默少見地硬氣，冷聲打斷：“戴總！”

    他深吸一口氣，半晌才開口道：“遲夜是我哥哥，是他把我養大的，我很尊敬他。我性子孤僻，也不會說話，不合群，一向不參加什么活動，跟先......哥哥沒關系。我是遲家的少爺，遲家的司機開著遲家的車接送我無可非議。我畢業之后也是自愿在遲氏工作，談不上什么逼不逼的。我不知道是哪出了什么誤會，讓你誤以為遲夜對我不好，但這些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的私事，就不勞你費心了。”

    不等戴甫寧再說什么，殷默已經起身離開，戴甫寧嘴里那句“那殺父之仇呢”最終也沒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