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初雪都不會持續很久，就像是施舍給人間的一場純白色的夢，很快就走到盡頭。

    但這一次似乎出了什么差錯，荀絮捧著手中飄著熱氣的可可，有些出神地盯著窗外。

    “在看什么？”

    荀弋揉了揉弟弟軟乎乎的頭，他伸出食指，在少年眼前窗戶浮著的那一層白霧上畫了一只鏤空的小貓。

    “看雪，…看貓?！?/br>
    荀絮收回視線，輕啜了一小口熱可可。

    荀弋滿足了他的要求，無論是酸甜的莓果可頌，還是鮮甜的草莓蛋糕，只要是尚在營業的店鋪，年長的Alpha都陪著他跑了個遍。

    荀絮想，要不是擔心自己吃壞了肚子，荀弋恐怕會縱容自己拉著他繼續走完這條街道上的每一家甜品店。

    “看我。”荀弋捏了捏自家弟弟泛紅的鼻尖，“還冷嗎？走了這么久，我幫你捂捂?！?/br>
    “你只是想捏我吧！”少年甕聲甕氣地反駁，“你有什么好看的，早就看膩了?！?/br>
    “好，是我想看你，想看你專注看我的眼睛?！?/br>
    濕熱的吐氣驀地纏繞上耳尖，荀絮嗆了一小口可可，急促地咳嗽起來。

    “你、…干什么——！”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下意識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垂，一雙眼染著騰騰的白霧，濕漉漉地瞪向那張突然貼近的俊臉。

    向來可靠的兄長卻故意錯開視線不看他，轉而研究起自己面前擺放的一小碟淺粉色馬卡龍，似乎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荀弋，你別裝聽不見，嘖…不是說想、想看……”少年面紅耳赤地揪住年長者的圍巾，“那你也要看著我啊！”

    被強勢拽偏的Alpha卻沒有露出不滿的表情，他含笑看向氣呼呼的少年，唇邊勾起再明顯不過的笑?。骸班牛茨恪！?/br>
    荀絮頓了頓，松開手：“你不要偷梁換柱，是你想看我，不是我想看你！”

    “被你發現了。”荀弋似乎有些苦惱，“咳…剛剛勒到了。這里，脖子后面、很難受，有點兒喘不過氣了?！?/br>
    深棕色圍巾被拽長了一截，原本松松環繞脖頸的寬度也變得狹窄，邊緣都勒出了一條細細的紅痕。

    荀絮有些懊惱地咬了咬下唇。

    他沒打算因為這幼稚的拌嘴傷害到荀弋，但實打實得沒收好力，再看一向穩重的兄長都不自禁皺眉輕咳，顯然是真的在不舒服。

    少年試探著伸手，小心翼翼地撥松圍巾，眼眶都有些泛紅：“你是笨蛋嗎，不知道自己松一下。別動！讓我看看——”

    荀弋只是想逗一逗自家弟弟，卻沒有讓他自責的意思。

    年長的Alpha沒有忽略少年愧疚的眼神，他強勢地搭住頸上的手，牽到唇邊，輕柔地吻了吻溫熱的指尖。

    “并沒有很嚴重，你也看到了，不是嗎？”

    荀絮抿唇不語，好半晌，他才點了點頭，慢吞吞地收回手，捧起裝滿可可的杯子，像是有些呆愣地盯著眼前的霧氣。

    只是捧杯的手仍顫抖著。

    荀弋眸色漸深：“抱歉，我不該這么和你開玩笑。”

    他一一掰開少年的手指。

    年長的Alpha露出心疼的眼神，垂首輕吹少年被杯壁燙紅的掌心。

    “不需要和我道歉，但是——”荀絮深吸了一口氣，“荀弋，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什么了，你別嚇我。”

    窗外的雪還在下，并沒有要停下的預兆。

    其實荀家的車一直停在路口待命，但荀弋總覺得氛圍剛好，他還想多陪一會自家的弟弟。

    或許是因為荀絮此刻的表情實在太過落寞，讓荀弋心軟得一塌糊涂。

    他微微側頭面向少年，鄭重地答道：“好。”

    “你真是個壞蛋，”荀絮努力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我想回家了。”

    荀弋忍不住地笑：“遵命，我們現在就回去?！?/br>
    好在雪勢稍微變小了一些，雖然一直飄著，卻沒有剛才遮天蔽日的樣子。

    他替少年整理好圍巾，又極其自然地牽起了對方的手，就這么光明正大地，緊緊握著不松開。

    “荀常安晚上會回來嗎？”

    店門剛一打開，寒氣就裹挾著細雪直往臉上打，荀絮將整個下半張臉都埋進厚實的圍巾里，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悶悶的。

    荀弋正握著他的手往自己口袋里帶，聞言瞼沒抬，輕聲回答：“不會，他去談項目，節后才能回來。”

    “嗯?！鄙倌晁坪跤行└吲d，“我們一起過年就夠了，就你，還有我?！?/br>
    “嗯，都聽寶寶的。”荀弋彎了彎唇，“不過，我也會監督你，好好地完成寒假作業。”

    荀絮臉上的笑垮了下來。

    春節之于從前的他，不過就是個拿紅包的日子，畢竟荀常安再不待見他，在這些方面也不會刻意虧待。

    至于寒假作業？

    不知道，不了解，有這種東西嗎？

    或許有，但他從來不會完成，誰叫他是別人口中的壞學生呢，壞學生不寫作業不是很正常嗎？

    “可以……”少年忐忑地抿了抿唇，“可以少做一點嗎？”

    好漢不提當年勇，今時不同往日，他四里八鄉聞名的絮哥，——也要被人管著了！

    荀弋正主動幫他開車門，聞言動作一頓，隨即抬起頭，露出最溫柔的笑，笑得身后似乎開出了一大片純潔的百合花。

    “不可以。”

    百合花霎時變成曼陀羅，荀絮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識相地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一骨碌鉆進車里。

    “不過，如果絮絮能獨立完成的話——”荀弋跟著坐進了后座，“會有獎勵?！?/br>
    少年有些詫異：“獎勵？什么獎勵？”

    “嗯…誰知道會是什么獎勵呢，如果絮絮做到了，那到時候不就知道了嗎？”

    荀絮短促地“嘁”了一聲。

    車內一直開著的恒溫空調此時起了作用，吹出的暖風熏得荀絮昏昏欲睡。

    他忍不住連打了好幾個哈欠，最終仍舊抵不過困意，枕著荀弋的肩膀打起了盹兒。

    但他的睡眠向來很淺。

    不等荀弋考慮到底用什么姿勢抱他回家，只在車停的那一剎那，少年就已經睜開了眼，一點也看不出來先前困倦的模樣。

    荀弋頓了頓，收回想要抱他的手，先一步下了車。

    “一直是這樣嗎？”他忍不住問，“這么容易驚醒，睡醒了也會很累吧？”

    荀絮搖了搖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荀弋再去看候在門口照顧二少爺起居的傭人，那人卻眼觀鼻鼻觀心，也是一副什么都不會說的模樣。

    他唇角一直掛著的笑弧不由垮了下去。

    “別怪她，我叫她不許說的?！避餍跫泵×俗约倚珠L的手，“你來我房間，我都告訴你！”

    少年的聲音拔得高高的，一旁的管家見勢不對，急忙想要上前打個圓場，卻被荀弋狠狠地瞪了回去。

    “不許隱瞞?！?/br>
    他順勢牽住荀絮的手，腳下速度很快，讓本就矮了他一截的小Omega好幾次都走得踉踉蹌蹌。

    “我很生氣——”年長的Alpha抿緊了唇，“我真的非常生氣?！?/br>
    他又強調了一遍。

    看起來是真的非常生氣。

    荀絮低著頭一聲不吭，直到砰得一下關門聲響起，他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撓了撓自家兄長的手心。

    “對不起，”他說，“我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還叫她們隱瞞你，浪費了你給我的關心。對不起……”

    這一句句道歉十分誠懇，但聲音卻小得像是貓咪幼崽的咪叫，荀弋只覺得胸中莫名燒起的怒火被澆了個滅，再也升不起一點說教的心思。

    最終，他只是嘆了一口氣，安撫忐忑不安的少年：“下不為例?！?/br>
    荀絮急忙用力地點了點頭。

    似乎是為了遵守自己要坦誠相待的約定，少年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道：“失眠，是因為會做噩夢，很亂的夢。有時候是有人在跑，有時候是看到有人從高處墜落，還有……”

    “別哭。”

    溫柔的安慰伴隨著柔軟的唇落在瞼上，荀絮忍不住瑟縮，卻被兄長強硬地摁進懷里。

    這只是一個在單純不過的親吻，沒有任何情色的意味。

    荀絮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還要?！?/br>
    “還要什么？”荀弋彎了彎唇角，“要親嗎？”

    少年面皮薄，只因為這一句反問就漲紅了臉，他羞惱地埋進面前的胸膛，惡聲惡氣地詰問：“對，就是要親，你不給嗎？”

    “當然給，只要我有的，全都會給你?！?/br>
    含混的呢喃很快消失在唇舌交纏之間，荀絮沒來及分辨他說了什么，就被轉瞬即來的親吻奪去了所有注意。

    荀弋的吻總是非常細致，唇、舌、口腔內壁，令荀絮敏感到腿軟的任意一點，他都不會放過。

    少年人青澀的吻技最是動人，荀絮只覺得凍得冰涼的耳朵也開始發熱，喘息不受控地急促起來。

    他不甘示弱地探出舌，主動纏上了荀弋侵入他口中的那一條，仿佛在爭搶什么似的激烈碰撞。

    來不及吞咽的涎水順著嘴角滴落，然而沉浸在吻中的兩個人都無暇顧及。

    最終還是荀絮先遭不住，推開已經有些失控的Alpha時，可憐的小Omega已經滿面潮紅，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寶寶……”荀弋舔了舔唇，“還要親嗎？”

    屬于Alpha的奶油香味彌漫開來，剛要開口拒絕的少年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腿一軟就跌進了他的懷里。

    “不、先不親了！”

    荀絮狠狠地磨了磨牙。

    惡劣的Alpha雖然自己也是初學者，但他太清楚要怎么讓一片純白的弟弟比他更情動，偏偏是自己挑起的火，還裝得一派無辜，讓人恨得牙癢。

    “那么，我們現在開始算賬吧?！?/br>
    荀弋伸手一撈，穩穩地把自家弟弟抱進了懷里，不老實的手還揉了揉少年手感不錯的屁股。

    “嗯……？”荀絮有些茫然，“什么賬？你別無中生有！”

    “當然是有些小朋友三番五次隱瞞我，一點兒都不誠實的賬。”

    額頭相碰，荀絮甚至能夠感受到對方呼出來的熱息。

    他有些心虛地縮了縮脖子，硬著嘴反駁道：“可是…這是我自己的事吧……！”

    “不是?！避鬟驍嗔怂澳闶俏业膼廴?，所以，這也是我的事?！?/br>
    你是我的愛人。

    臉上還未消散的熱意變本加厲，荀絮只覺得腦袋一片漿糊，不知道該想些什么，又該說些什么。

    “回神?！避鬟罅四笏谋羌?，失笑地搖了搖頭，“真是個小笨蛋。”

    “荀弋！”

    少年一把拽住了自家Alpha的手腕，他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荀弋，臉上的笑擋也擋不住。

    “我在。”荀弋答道，“寶寶，我在。”

    “我喜歡你——”少年猛地擁抱住他，“不…我愛你，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

    “嗯，我知道。”荀弋抱緊了懷中的小家伙，“絮絮，我也愛你?！?/br>
    比你想得還要更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