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團圓
眾人得知還有武氏鏢師插一腳,不由更加專注聽俞清聰講述。 “為了詐死,我精心制作一只假足欺騙我弟弟阿升,我一路偽裝成親弟俞清敏接近他,一面調查真相。與阿升匯合之前,我先引自稱紅門弟子的女人離獨自調查的武昭少公子遠些,聽我父親之計,請何鏢師暗中接引武公子,一面追上阿升與他同行。”俞清聰說著,苦笑一聲,接道:“呵,阿升這愣頭小子,被仇恨蒙了眼,一路急追根本不舍得休息,要不是為了照顧師妹,他恐怕都不用住宿了。” 俞升苦笑點頭:“哥哥教訓的是,弟弟銘記在心……” 俞清聰無奈又憐惜地望他一眼,繼續說道:“話題回歸平山,實際上禍害武氏的那撥人是要武氏追兵去往福飛來地枰山,我猜測這則留言有二個目的,一是嫁禍給歡喜門,二是讓武氏門人有機會去枰山協助紅門眾人。而留言卻被抹去了木字旁,變成四年一會舉辦比武大會、本該是嚴密封鎖中的平山。由此可以推論兩點:其一,做手腳之人知曉福飛來地枰山上將會發生什么;其二,他不愿真讓幕后黑手嫁禍給歡喜門。同時滿足這二個想法的,會是何許人也?” 鐵槐幀不敢置信,卻仍蹙眉怒道:“那必然是我歡喜門人。” 秋紹泉不得其解,問道:“鐵門主何必蹚這渾水?” 漓肅回答:“想必是為了將利益最大化。也許武澤林承諾了什么。畢竟武氏商會一直與歡喜門有私下的生意往來,若是能勾結武氏打壓其他同類商品……” 誠定自撫須哀嘆:“唉!他們用心之險惡,真令人頭疼心痛啊!” 俞升見義兄住口休息,便跟著分析道:“而武氏與歡喜門的某人私下勾結之證據可以從武氏大宅滅門案進行推理——滅門案次日便被發現并傳出,我是在武氏大宅附近游玩時聽到消息,武氏門人還想鎮壓但完全壓不住,我即刻趕去偷看,也只看到半個平字。這說明有人至少是先于我之前做手腳,與滅門案發生相距不到八個時辰內抹去木字旁,武氏門人絕對不會如此隱瞞,即便歡喜門派暗子嵌入武氏大宅,也無人能不經上級指揮便動這等手腳,轉移矛盾此等大事需要從長計議,書信來回少說也要數日。因此我們完全可以猜測,滅門案中有歡喜門高級成員插手甚至策劃。” 長輩們對俞升的智慧甚是滿意。 那么關鍵性證據又如何才能取得?這才是本次聚會商討的重中之重。 鐵槐幀昂首笑道:“多虧清聰阿哥摒棄成見與我合作才能走出一條捷徑,此事我必然要去問個明白,所以……” 漓肅攔了一下鐵槐幀,輕輕搖頭,鐵槐幀撇撇嘴閉口不言,漓肅這才接道:“我們歡喜門出了樁內訌事故,想來以后也不會太平,我們自當回去清理門戶,處理完此事,你我正邪兩道再提舊怨不遲。” 誠定自嘴唇顫抖,遲疑片刻后顫聲道:“阿敏……你難道……不愿認祖歸宗么?” 眾人皆是一愣,俞清聰第一個反應過來,問兩位前輩:“二位怎么看得出他便是俞清敏?!” 秋紹泉緩緩道:“生成這副模樣,但凡見過孩兒他娘都認得出。” 俞清聰嘴唇輕抿,面上一陣尷尬。 誠定自仰頭回顧往事,嘆道:“唉……想當年靈夢凝郡主可是江湖一等一的美人兒,自愿代替恩人贖罪而把自己禁足在距離皇城百里之外的冷香園。” 俞清聰深吸一口氣,轉頭與弟弟相視一眼,問道:“姓靈?” 誠定自點頭道:“不錯,靈氏自古便是皇帝授予的姓氏,人與人之間可以沒有血緣關系,都是在朝廷立了大功的人才能被授予,該姓氏無法繼承。” 秋紹泉道:“夢凝郡主才貌俱佳且驍勇善戰,身為太后的近身侍衛而獲此殊榮。她三十五歲時因病退休,四十歲那年與我師兄認識,最終結為夫妻……” 俞清聰伸手打斷他:“等等,我父親今年算起來不過五十三,他說是與娘親婚后五年才有了孩子……而我今年實歲二十……” 誠定自點頭道:“四十五歲算是高齡產婦,生育風險自然很大,更何況還是雙胞胎,三個產婆都救不回嫂子了……” 漓肅笑道:“我哥的意思是,父母竟然是老妻少夫而且相差十二歲!” 俞升和鐵槐幀在那捻手指,根本算不過來。 二位長輩也沒想到俞清聰關注點如此奇怪,誠定自與師弟對視一眼,對眾人說:“今日便先說到此為止,孩兒們,你們且回去休息,該如何進行下一步,我們改日……” 俞清聰打斷誠定自道:“師叔,您且不急,剩下的事歡喜門這二位可以不聽,但我和阿升兩人卻不得不問個明白。有關靈氏。以及,掌明燈。” 鐵槐幀想說自己也要聽,卻被漓肅攔住,漓肅起身告辭,秋紹泉以眼神示意秋方維隨自己一起送送二人。密門關閉,屋內只剩下誠定自、俞清聰和俞升三人。 俞清聰問起為何掌明燈魔教教主也自稱姓靈,誠定自卻道靈宗同本名乃凌宗同,他是為了對抗朝廷而故意如此張揚。俞清聰又問當初為何是正邪兩道一起圍剿掌明燈,教眾又都去了哪里。 二十年前俞得閑、誠定自與秋紹泉等人均已成長為武林江湖的重要人物,尤其俞得閑更是中流砥柱,但因他妻子剛剛過世,為了幫他養孩子,秋紹泉和誠定自搬進俞家大宅,幾乎不理江湖事務。當時武林前輩們威望仍在,三人也無需煩惱過多。誠定自坦白道,圍剿掌明燈一事出乎他意料,當時為了對付掌明燈的教眾,他和師弟秋紹泉也被突然叫去參與圍剿。因為這事,俞得閑還差點與他們的前任師父俞孝仔吵起來。誠定自嘆道: “如果當時阿泉師弟在家,阿閑師兄也不至于匆匆忙忙出門為長子求醫問藥,導致次子落水。” 而當初俞孝仔趕在眾人之前先一步在河邊小屋里攔截到靈宗同的夫人音四娘,音四娘欲跳水逃跑,被抓住了背帶導致兒子落入俞孝仔手中。俞孝仔不忍殺死年幼的嬰兒,便隨手從木屋里找了個木盆,將嬰兒放進去,讓他順水流走,將他的命運完全交給老天爺。 俞清聰猜測:當年音四娘肯定是看到兒子被放進木盆順水漂走而過去追,沒想到會看見我弟弟從我父親背上脫落,而木盆卻被我父親死死抓住。音四娘當時也無暇多想,便救起了我弟弟。 俞清聰從未問過漓肅到底受到了魔教中人的如何教育,他反而問起音四娘的為人。 誠定自說音四娘身為魔教圣女,深居簡出,只有極少數人知道她長什么模樣、是什么性格。 俞清聰又問起自己的生母因為生了什么病而退休,又是被誰所救?她的恩人犯了什么罪過? 具體病情誠定自并不了解,他只知道靈夢凝右手腕部曾被挑斷手筋,而她自述恩人同樣姓靈,是一名男子,卻因為不可說的原因被當成叛徒,被朝廷追殺。靈夢凝的恩人是為了幫助同樣蒙受冤屈的人才受到牽連。當時朝廷頒布了通緝令,要求天下武林人士清除白色余孽。 這又是一段不為青年人所知的歷史,所謂白色余孽,是被朝廷定性為謀權篡位者的一整個家族,時任朝廷宰相的白石先與當朝二皇子勾結,意圖偽造先王遺囑,扶二皇子上位。最終陰謀敗露……往后的事情也不必多說,懂的自懂。 然而謀反事件距今五十多年,怎的會在三十多年前被重提?而且掌明燈這種魔教和名聲顯赫功績累累的靈氏還被卷入其中?俞升實在是想不明白。他想問,卻不知從何問起,只聽義兄說道:“感謝師叔解惑,我們這就先回去了。” 誠定自隨他們一起走出密道,見漓肅還在大廳等著。 秋紹泉帶秋方維和鐵槐幀去處理那些尸體與入侵者,漓肅找借口留在大廳,他只感覺身心俱疲,一時間接觸如此多情報,實在處理不來。 俞清聰提議道:“尋個遠離人煙之地坐坐吧。” 其余兩人附議,跟著俞清聰走進半山腰的松林,在那棵歪脖子樹下靠樹坐著。 漓肅輕嘆一口氣,俞升嘆得更大聲,俞清聰干脆是長長地唉了一聲,三人忍俊不禁,低頭笑出聲來,也算是苦中作樂吧。 漓肅問道:“隨我們一同回歡喜門么?” 俞清聰點頭:“那是當然。” 俞升想起自己的身世,認為自己這些私事兒情跟現下武林的禍亂相比,根本不足為道,索性閉口不言。 倒是俞清聰笑道:“你問題才大吶,魔教的種子,還是靈宗同親生子,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的爹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俞升悶悶道:“爹?我爹就是俞得閑盟主,除他之外我不認任何人了。” 俞清聰繼續逗他:“那你娘呢?你娘是誰。” 俞升撇撇嘴,抬頭笑嘻嘻地朝漓肅喊了一聲:“娘!” “胡鬧!” 突然插入的聲音不屬于這兄弟三人,語氣中帶著佯怒又似真的動了脾氣,卻還能聽出些許寵溺。 三人驚喜地回頭看去,齊聲呼喚:“爹!” 只見俞得閑一身夜行黑衣,蒙面布被拉下,露出可見曾英俊迷人過的臉。 三人起身朝俞得閑奔去,張開雙臂將他緊緊抱住。 俞得閑一時玩心大起,左右手臂各抱住一個,讓中間那個用手臂圈住自己脖子,原地轉圈,把三個孩子轉起來,盡管都是七尺男兒,卻給轉得像蕩秋千似的。 最終四人一起摔在草地上,縱情哈哈大笑。 玩鬧夠了,俞得閑長嘆一口氣,憐惜道:“你們……可是想背起一口大黑鍋了?” 俞清聰點頭應答:“總不能讓父親您涉險,都五十好幾了,該知天命啦!” 漓肅接道:“父親,您生我之恩我便只能在此時報答了,此后請恕孩兒自選人生道路……” 俞升最后回道:“阿聰哥做什么我便跟他做什么,爹爹,原諒孩兒不聽話……您……” 俞得閑知道俞升自從知曉自己真實身份后便一直心懷自卑,他揉揉俞升頭頂,笑道:“人無法選擇出身,但能選擇正邪。我從來不把你的真實身份當回事,也慶幸你當時救了我一命,還有你大哥一命,以及你生母還救了敏兒一命。” 眾人沉默片刻后,俞得閑四顧無人,對孩子們說道:“我會坦白往事,你們認真聽著,之后該如何選擇,便由你們自己決定。而我,只專心武林之事,我答應你們,從此不再過問你們的行蹤。但若是出了事故,一定、一定要第一時間想起我!” 三人心下一陣感動,點頭沉重地應道:“是!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