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柏屹不清楚后來方明宇是怎么離開的，他只知道在他臨上樓前，方明宇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腕，似乎不想讓他離開，弄得他腕骨都有些疼。

    他也沒有甩開方明宇的禁錮，倒是頗有耐心地聽著對方說話。

    “哥……”方明宇的聲音在發抖，“這些話，你認真的么？”

    “如果你覺得我打擾到你學習了，你……”方明宇停頓了兩三秒，像是在平復情緒，“你可以跟我說，但你沒必要直接跟我提分手。”

    陳柏屹背對他沒出聲，只是伸手用力地將方明宇的手指一根根掰開，卻因為對方抓得太緊沒法掙脫。陳柏屹越是想走，方明宇就抓得越緊。

    “松手。”

    方明宇還是不肯放開。

    沒轍，陳柏屹再一次重復剛才的重點，“你是聽不明白我說的意思嗎？方明宇，我提分手……”

    話還沒完說完，方明宇像是突然xiele力氣，猛地出聲打斷，“你回去吧。我不想聽。”

    陳柏屹就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就連方明宇當時在樓下站了多久，什么時候走的都不知道。不是他不想往樓下看，而是不敢，他怕自己忍不住沖下去抱住方明宇。

    那天過后，方明宇沒再主動聯系陳柏屹，就連微信也沒敢發。他照常聽課學習，只是更多的時候會無緣無故出神，腦子里裝的全是陳柏屹那天和他說的話。他會在睡覺前點開陳柏屹的聊天框，在對話框里寫一大段小作文，最后又會刪得一干二凈。他也會翻回兩人以前的聊天記錄，雖然大多數都是方明宇在念叨一堆廢話，但陳柏屹也會附和他，也會給予他回應。

    方明宇將陳柏屹給他的那份卷子翻了出來，看著“唯心主義”這四個字又會想起那天陳柏屹給他的那個吻。他也會在中午食堂買份咖喱飯，一邊吃一邊回想以前陳柏屹同他相處的種種細節。他記得自己在山頂許愿的時候明明和陳柏屹說過他們要一直在一起，也記得他們一起吃同一份甜品的場景。他沒敢聯系陳柏屹，卻不停地想起那些畫面，所有的細節都如同漩渦將他卷入其中。

    在他們分開后的第六天，方明宇還是忍不住地給陳柏屹發了條微信，說下午放學后想和他談談。

    但陳柏屹直接已讀不回，連個句號都沒給。他知道方明宇不可能就這樣放棄，按照對方的性格，肯定會在學校堵他。

    果不其然，方明宇在放學后直接來了他的班級門口。因為陳柏屹個子高所以一直坐在后排，當他看見方明宇站在班級后門時，他也沒多驚訝。

    他只是用余光掃了對方一眼，然后繼續做自己的事，并沒有想和方明宇溝通的意思。然而方明宇也沒催促，反正陳柏屹一天不出來，他就一直站在那里堵人。

    兩個人無聲拉鋸了十來分鐘，最后陳柏屹還是收拾好東西走了出去。他把方明宇帶到樓梯轉角，趁著這會兒人少，開口問，“你還想說什么？”

    方明宇盯著他哥，聲音很輕，“我這幾天想了很多，想起我們以前相處的細節。”

    陳柏屹抿著唇沒吭聲，蹙眉看向別處。

    “那個時候的我們都很好，所以我不明白為什么你會突然之間疏遠我，然后跟我說分開。”方明宇這幾天都沒休息好，嗓子比平時沙啞了一些，“哥，我不信。”

    “不信什么？”陳柏屹問他，“是我說得不夠清楚還是你自作多情？”

    方明宇垂在身旁的手忍不住攥成拳頭，鼻腔酸澀，視線開始變得模糊。他的雙唇微顫，聲音也有些不穩，“我不信你會騙我。”

    “……你之前說過的話，你忘了嗎？”

    “沒忘，”陳柏屹很平靜，像是在陳述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我說過我喜歡你，也說了我想分手。其實道理很簡單，你不信也得信。”

    “說喜歡你是假的，是哄你的。我想分手倒是真的。這樣的道理，你還要我教你嗎？”

    這番話直白又殘忍，直接打破了方明宇僅存的一點幻想。他的眼淚忍不住往下掉，說話的音量也不由得加大，“我不信！我他媽不相信！”

    陳柏屹看著他哭，卻沒再幫他擦眼淚，只是扔下一句，“那你就自己想明白，別再來找我。”

    話落，他直接轉身打算離開，又在下一秒，停下腳步，將手上的紅繩和佛珠脫了下來，繼而遞到方明宇面前。

    “拿走吧，我不需要。”

    方明宇一邊哭一邊看著他哥，沒肯伸手接。但陳柏屹沒耐心和他僵持，最后手指一松，紅繩和佛珠直接掉在地上，掉在方明宇面前。像是親手把他們之間所有牽連都扔掉。

    陳柏屹走遠了幾步，卻在轉角處停下腳步，背對著方明宇留下一句話，“最好把聯系方式也刪掉吧。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考試了，我們以后也不會見面。”

    “陳柏屹，我最后問一次。”方明宇吸了吸鼻子，忍著哭腔問他，“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沒有。”陳柏屹答得干脆利落。

    “……行。”

    那一天之后，兩個人沒再見面。以前他們總會在食堂偶遇，在校道碰面，甚至會在cao場相見，那個時候陳柏屹以為是學校太小，所以碰面的機會多。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其實學校也很大，如果不想看見對方，無論在哪里都不會碰面。

    距離高考還剩二十五天，班里緊張的氣氛日漸增加，就連林逸成也會將課間十分鐘用來研究文綜。陳柏屹沒再不停地刷題，反倒是將以前的試卷一張張的翻出來看，將經典題目歸納，把錯題重做。三模之后，高三不再頻繁上課，一天之內有絕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自習，剩下的日子也進入了學生自主復習的停課階段。

    每一天要做的事情有很多，高強度的學習更加需要良好的休息。然而，每當陳柏屹在寂靜的夜晚閉上眼，腦海里就會浮現那天方明宇滿臉淚水的樣子，以及方明宇問他的那個問題。他很努力地想要入睡，卻往往適得其反，睡眠時長減少至三四個小時。久而久之，就連林逸成也發現了陳柏屹的不對勁。

    那天林逸成本想問他一道解析幾何，看到他的臉色后便開口說，“你今晚要不請假回去休息吧。”

    陳柏屹搖了搖頭，皺著眉回了一句“沒事”。其實他自己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越來越糟的狀況，因為睡眠不足，他經常頭痛，眼花，就連全身的骨頭都有些酸痛。他以為自己能咬咬牙就撐過去，卻沒想到事與愿違。

    當天晚上他照樣是臨睡前開著手電筒摸黑背書，或許是因為休息不夠也可能是因為他太過緊張，背了將近半小時的哲學文化提綱，一閉眼卻是一個字都不記得。陳柏屹揉了揉酸疼的眼睛，想要繼續嘗試，結果還是半點沒記住。

    他頭一次感到無助，點開微信想看看方明宇最近的朋友圈，最后發現方明宇的朋友圈干干凈凈，只剩下一條橫線。

    方明宇是真的聽了他的話，直接把他刪了。

    說分手的時候他不覺得難過，看著方明宇哭的時候他也無動于衷，扔掉紅繩和佛珠時他動作干脆，最后卻因為方明宇刪掉他的微信，他捧著手機猛地掉眼淚。陳柏屹死咬著嘴唇不敢出聲，身體有些發抖，眼前的視線模糊不清。

    他哪有資格表現出一副舍不得的模樣。提分手的是他，放狠話的也是他，現在半夜崩潰的還是他。陳柏屹在此刻是真的很想跟方明宇說清楚，想要將對方的微信加回來，跟方明宇說他真的很累，壓力也是真的大，最近他休息不好，他覺得很辛苦。但最后他還是關掉手機，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他想，這一巴掌算是還給方明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