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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感情就像一杯水,當(dāng)它積壓到一個點時,就會溢出來難以收斂。陳柏屹躲了方明宇整整兩天,他故意錯開各種時間點,為的就是避開和對方的見面。 他不知道怎么和方明宇解釋那種長久以來堆積在心里的壓抑。方凡的警告,何揚的忽視和暗中的逼迫都成了他心里的一道難以愈合的口子。他至今仍不理解何揚的做法,搞不懂為什么做錯的不是他卻偏偏要責(zé)怪他。 林逸成看出了陳柏屹的不對勁,趁著講臺上的老師轉(zhuǎn)過身寫黑板,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你怎么回事?上數(shù)學(xué)課也能發(fā)呆。”林逸成湊近他低聲問,“你這兩天怎么老走神。” 陳柏屹回過神來,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他僵硬地扯了個笑容,有些艱難地開口,“沒事。” 他只是不停地想起生日那晚發(fā)生的事。 渾渾噩噩地過了一整節(jié)數(shù)學(xué)課,下課的時候陳柏屹剛想出教室冷靜一會兒,就看見了站在他們班級外面的方明宇。對方穿著寬松的校服,看見他的時候還揮了揮右手示意讓他出來。陳柏屹有些無奈,又擔(dān)心對方一直等在外面不走,只好走出去。 陳柏屹將方明宇帶到人少的走廊轉(zhuǎn)角,看著樓下的人群,假裝冷靜地開口,“為什么要來找我?” “因為你在躲我,”方明宇看著他,熾熱又真誠,“也因為我想你。” 陳柏屹聞言,轉(zhuǎn)過頭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那晚是我做錯了,我只是把你當(dāng)情感宣泄的方式,你懂么?“ 方明宇的笑容頓時僵在嘴角,心猛地下沉。他沉默了好幾秒才開口說,“沒關(guān)系,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陳柏屹狠著心說,“我很介意你纏著我。” 方明宇的神色有些受傷,他看著陳柏屹的眼睛,“陳柏屹,你是不是沒把我說的放在心里?你就不能……認真地考慮我一下嗎?” “我沒心沒肺啊,你第一天知道?”陳柏屹忍著心里的酸澀,吊兒郎當(dāng)?shù)卣f,“你不是說么,我和何揚……” “夠了,”方明宇猛地打斷他的話,撇開視線不再看他,只是伸手把兩顆奶糖放在他前面的露臺,“我只是來給你這個的,我先走了。” 陳柏屹沒有伸手拿,只是盯著他不說話。 “哥,”方明宇低下頭,喉嚨澀澀的,“你也想想我的感受吧。” 陳柏屹看著方明宇一步步走遠,心里的咸澀與苦楚再一次翻涌而來,他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人拽住一般疼,可他卻不敢告訴對方,其實他也很難受。 陳柏屹揣著兩顆大白兔奶糖回到教室的時候,林逸成正撐著下顎心不在焉地寫卷子。陳柏屹一聲不吭地把兩顆大白兔奶糖放他桌面上,林逸成停下筆,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八卦地笑著說,“這玩意兒誰給你的?” 陳柏屹蹙著眉頭沒回答,林逸成也懶得跟他計較,直接拿起一顆就拆開包裝準備往嘴里扔。結(jié)果他剛拆開糖紙,陳柏屹又奪了回去,一把收回自己的褲兜里。 林逸成被他這一出整得愣住了,有些不滿地說,“陳柏屹,哪有你這樣的!媽的,我還以為你真這么好心給我吃。” “本來是想給你的。”陳柏屹抓著兩顆糖藏在褲兜,掌心的溫度似乎要把軟糖捂熱。 “但我現(xiàn)在又不想了。”陳柏屹坐下來,攤開試卷卻看不進去。 他舍不得,舍不得把那兩顆糖給別人。 正如他也狠不下心對待方明宇。 下午,因為調(diào)課的原因,陳柏屹他們的體育課和高一的一個班級一起上。于此大家倒是沒什么所謂,只是陳柏屹沒想到的是,高一的那個班級恰好就是方明宇他們。 方明宇再一次在人群中看見陳柏屹的時候,心里像是被檸檬擠過汁兒一樣又酸又澀。他想走上前和陳柏屹打個招呼,卻又害怕面對陳柏屹冷漠的態(tài)度。林逸成作為一個毫不知情的外人,在看見方明宇的那一刻便拽著陳柏屹跟他打招呼。 “哥。”方明宇一想起今早的對話,心里還覺得苦澀,他不是真的可以毫不在意陳柏屹的態(tài)度,他也害怕,他也會疼。 陳柏屹看著方明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心里的愧疚感更加濃烈。他沒說什么,看了對方一眼就直接走開。 林逸成不清楚他們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察覺到不對勁。于是他便打圓場跟方明宇說,“你哥今天心情不太好,別計較。” “我知道。” 因為那是我惹的。 今天的體育課內(nèi)容是跳高和跳遠。方明宇沒什么心思聽站在前面的老師說話,目光反而一直停留在站在前面的陳柏屹身上。他哥被校服掩蓋住的腰身很細,雙腿筆直有rou又不算粗,屁股圓潤白嫩又好捏。 方明宇看著他哥的背影有些心猿意馬,好好的體育課卻被他用來回想生日那晚的事情。他想起了他哥的體溫,他哥承歡時的呻吟,還有那張充滿情欲的臉。 一聲哨響打斷了方明宇的思路讓他回過神來,只是不巧的是,他剛剛?cè)辉谙胨纾耆珱]有聽體育老頭說的運動技巧。體育老頭讓他們高一的先跳一次,方明宇扯不出理由,只能硬著頭皮跑去跳高。 結(jié)果撐桿跳沒跳成功,方明宇就直接摔在了綠色墊子的旁邊。陳柏屹看到這一下,立刻從外圍跑了過去。 陳柏屹的著急和擔(dān)心全然浮現(xiàn)在臉上,他拉起摔在地上的方明宇,抓著他的手腕跟體育老頭說要帶他去醫(yī)務(wù)室。方明宇一句話沒說,只是任由著陳柏屹帶他走。 “陳柏屹。”方明宇喊了一聲,又輕笑起來,“你還是最在意我。” 陳柏屹聞言,腳步頓了頓。他還是拉著方明宇往教學(xué)樓的方向走,只是沒去醫(yī)務(wù)室。兩人走到一個涼亭,陳柏屹讓方明宇坐下,“你撩起褲腳給我看看。” 方明宇笑了笑,一邊撩起來一邊說,“哥哥連我衣服都脫過了,還不好意思自己動手嗎?” 陳柏屹看著他沉默不言,只是抓著他的腳腕觀察。方明宇不安分地吹了聲口哨,眼角彎彎,看著他哥說,“陳柏屹,你喜歡我的吧?” “……不是。”陳柏屹檢查了一遍他沒什么很嚴重的擦傷后,站起身來低頭看著他,“你別胡思亂想。” 風(fēng)吹過來的時候帶著陣陣花香,像是吹拂過陳柏屹的心底,惹得他心煩意亂。方明宇看著他哥蹙著眉頭,心里的小九九蠢蠢欲動。他站起身來,出其不意地,親了一下陳柏屹的側(cè)臉。 “哥,你就是喜歡我。”方明宇狡黠地笑著,語氣帶了幾分得意。 陳柏屹聞言,沒有反駁 ,只是撇過頭不看他直接抬腳離開。 因為在方明宇親他的那一刻,他也察覺到了微妙的心動,是一種不敢說出口的悸動。 - 那天過后,方明宇沒再經(jīng)常去陳柏屹面前晃悠,他請了周三下午的病假,打算去臨城郊區(qū)的一個寺廟里給陳柏屹求串佛珠,希望能保佑他哥順利高考。 他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令陳柏屹反感,或者說對方不愿意收下,但方明宇覺得,只要他求了,不論怎么樣,結(jié)果都應(yīng)該是好的。 方明宇爬了幾十層樓梯,達到了山頂?shù)乃聫R。他按著里頭的僧人的說法,先去沐浴凈身,然后去廟里的一尊佛寺下跪了半小時。 “施主想以什么樣的身份為他求得佛珠?”一位年老的僧人問他。 方明宇愣了愣,思量了幾秒,回答道:“愛人。” 他想,即便陳柏屹不愿意,也讓他再自私一點點試試吧。方明宇求完學(xué)業(yè)的佛珠,又看見了姻緣的佛廟,他走進去,投了兩百塊進功德箱里,然后問里面的工作人員拿了兩條掛著銀牌子的紅繩。 細細的紅繩,像是牽著兩端的情誼。 他收好另一條紅繩,只把其中一條戴在手腕上。方明宇下了山,走進去附近的面館打包了份餛飩,打算給陳柏屹當(dāng)晚飯。 方明宇揣著兩樣?xùn)|西,打車回到了學(xué)校。一下車,就看見一個男人在校門口纏著陳柏屹。他連餛飩都忘了拿,直接快步走了過去。 陳柏屹沒想到陳肖會找到他,更沒想到對方會找來學(xué)校。他看著眼前滄桑的男人,心里一點同情的意味都沒有,反而騰升一股惡心。 “柏屹,我找了你好久。”陳肖看著他,神色有些痛苦,“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是爸爸錯了。” “我現(xiàn)在沒錢了,可能……” 陳肖話還沒說完,方明宇便走過去把陳柏屹拽到身后。方明宇盯著眼前的男人,蹙起眉頭,“我哥他有家人,不必勞煩您了。” 陳柏屹聞言愣了愣,繼而笑出了聲。他甩開方明宇的手,看了對方一眼讓其別出聲,然后走到陳肖面前,質(zhì)問道,“怎么?沒錢了知道找我了?我這么多年都沒見過你,你哪位啊?” “還自稱我爸呢,”陳柏屹譏笑道,“實話跟你說,我沒有父親。” 話畢,陳肖想去拉陳柏屹的手,卻直接被對方甩開。陳柏屹拉著方明宇出了學(xué)校,一言不發(fā)。 此情此景,方明宇不好說什么,只是伸手去拽了拽陳柏屹的衣角,似乎在偷偷安慰些什么。陳柏屹被他這一動作惹笑,停下腳步轉(zhuǎn)過頭問他,“想說什么?” 陳柏屹的心其實還沒穩(wěn)下來,只是抿著唇假裝鎮(zhèn)定地看著方明宇,嘴角扯起來的笑容生硬又難看。 方明宇看著心疼,軟著聲音跟他說,“陳柏屹,難受就別笑了。很難看。” 陳柏屹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歪著身子倚靠在旁邊的電線桿,吊兒郎當(dāng)?shù)貑枺拔矣惺裁春秒y受的。” “行,你不難受。我難受。”方明宇回答,然后從褲兜里掏出一串佛珠和一根紅繩,攤開掌心遞到他面前,“送你的。” 方明宇沒敢說一定要好好戴著這樣的話,只是撇開頭看著旁邊的路人,不太自在地說,“這是給你的,戴不戴你隨意吧。” 陳柏屹看著他手上的兩樣?xùn)|西,喉嚨兀的像被東西卡住一樣難以發(fā)出聲音。他頓了幾秒,才酸澀又半開玩笑地開口,“給我求的?方明宇,你還挺有心。” 陳柏屹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的紅繩,故意輕松地說,“該不會你自己求的時候順便給我的吧?” 陳柏屹抬了抬下巴朝方明宇的手腕看去,“還挺好看。” “……不是,”方明宇直勾勾盯著他,又像是怕他拒絕,“專門為你去的。所以,你到底戴不戴這東西?” 陳柏屹彎著嘴角看著他,緩緩開口,“我這人不信鬼神不信佛。” “但是呢,”他故意頓了頓,聲調(diào)抬高了幾分,“你還是給我戴上吧。” 方明宇有些開心地將佛珠穿進陳柏屹的手腕,想要把紅繩也穿進去的時候又停下了動作。 陳柏屹看出他的遲疑,提醒道,“喏,還有那根紅的也要。” 方明宇停下動作,看著他認真地開口解釋,“佛珠是保佑高考的,紅繩……是姻緣。” 方明宇本以為陳柏屹會直接將兩樣?xùn)|西都拒絕,他沒想到,陳柏屹會笑著跟他說。 “那就戴上唄。” “不是說喜歡我嗎?” 陳柏屹只覺得心里忽然輕松了幾分,一字一句地跟他說,“方明宇,那就試試吧。” 愛是俗事,是牽掛,他不免落俗。陳柏屹看著眼前的人想。